淺談《左傳》修辭方式淺探

　　論文摘要：《左傳》是一部具有史學(xué)價值和文學(xué)價值的歷史著作，生動地描繪了春秋時期三百多年諸侯爭霸的歷史畫卷。內(nèi)容廣博，語言簡潔而典雅。本文主要從外交辭令分析入手，較為全面地對該書涉及的對偶、用典、頂真、借代 、避諱 、連及等修辭手法的運用情況進行了系統(tǒng)梳理，希望藉此探析《左傳》典雅的語言風(fēng)格。
　　
　　
　　《左傳》是我國第一部富有文采的歷史散文的杰作，生動地描繪了春秋時期三百多年諸侯征戰(zhàn)王朝興衰的歷史宏圖�！蹲髠鳌返膬�(nèi)容相當豐富，文辭卻十分簡練，形成了簡潔與博大和諧統(tǒng)一的語言修辭特色，劉知幾盛贊“其文典而美，其語博而奧”。探其緣由，敘述語言的簡潔精練和外交辭令上大量修辭手法的運用，是形成這一特色的重要原因。下面試就該書的修辭方式作初步的探索。
　　
　　一、對偶
　　
　　《左傳》在敘述語言上多采用奇句單行的形式，然而在對話中，特別是在外交辭令上，卻大量采用了駢行偶句，并且種類繁多，有工對、寬對、扇面對、當句對、掉字對，特別是出現(xiàn)了大量的排偶對。
　　工對
　　工對要求對仗工整嚴謹。不僅同類詞語相對，而且相對的詞語范疇越小，關(guān)系越親近，字面越對稱，對仗就越工整。如：
　　《昭公·十五年》：“長孤幼，養(yǎng)老疾。”
　　《昭公·二十六年》：“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
　　寬對
　　詞性相同，但不同類別的詞語相對，便是寬對。在《左傳》中，寬對比比皆是。
　　《宣公·十二年》：“內(nèi)姓選于親，外姓選于舊。舉不失德，賞不是勞。”
　　《襄公·二十八年》：“大適小有五類：宥其罪戾，赦其過失，救其災(zāi)患，賞其德刑，教其不及。小適大有五惡：說其罪戾，請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職貢，從其時命。”
　　扇面對
　　以兩句對兩句的對仗，稱為扇面對，也叫隔句對。
　　《昭公·二十年》：“內(nèi)寵之妾，肆奪于市；外寵之臣，僭令于鄙。”“內(nèi)寵之妾”與“外寵之臣”對，“肆奪于市”與“僭令于鄙”對�！断骞�·二十六年》：“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賞僭”與“刑濫”對，“則懼及淫人”與“則懼及善人”對。
　　當句對
　　就是在同一句的詞語自成對仗，同時又與另一句成對。
　　《成公·十六年》：“搜乘補卒，秣馬利兵，修陳固列，蓐食申禱。”其中“搜乘”與“補足”對，同時整句又與“秣馬利兵”對�！断骞�·二十六年》：“恤其患而補其闕，正其違而治其煩。”其中“恤其患”與“補其闕”、“正其違”與“治其煩”分別構(gòu)成對仗，同時兩句之間又相互構(gòu)成對仗。

　　掉字對
　　就是同一句中使用相同的字與另一句一組相同的字作對仗。
　　如《襄公·十二年》：“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其中出現(xiàn)的兩個“司”字與兩個“名”字相對，兩個“群”字與兩個“先”字相對。《襄公·三十一年》：“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句中出現(xiàn)的兩個“威”字與對句的兩個“儀”字相對。
　　掉字對其實是“同字對”與“就句對”的結(jié)合，所以更能增加對仗工整的效果，讀起來瑯瑯上口，顯示出較強的音律美。
　　排偶對
　　將對偶、排比兩種辭格套用在一起，氣勢恢弘。
　　如《成公·二年》：“夭子蠻，殺御叔，殺靈後，戮夏南，出孔儀。” 既是對偶句，又是排比句，歷數(shù)夏姬的種種不祥，氣勢磅礴。《成公·二年》：“逮鰥，救乏，赦罪，悉師。” 排偶對的使用，寫出楚國采取的政治措施，一氣呵成，簡潔明了。
　　
　　二、用典
　　
　　劉勰《文心雕龍》詮釋“用典”為“據(jù)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用典就是運用典故來以古比今，以古證今，借古抒懷。所謂典故是指“典例故實”，具體地說包括歷史記載的神話傳說、歷史故事、民俗掌故、余言逸聞以及流傳下來的古書成句。典故用的好，能使表達的內(nèi)容簡潔含蓄、余韻盎然。用的不好，便會把表達的內(nèi)容弄得生澀晦暗，枯燥乏味。在《左傳》中，也有大量的用典。在社交或外交場合，談話雙方為極力表現(xiàn)自己的學(xué)識才華或者為了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往往用賦詩或引詩的形式來間接表達。其所賦之詩大都來自于《詩經(jīng)》。
　　如《襄公·二十六年》：“衛(wèi)侯如晉，晉人執(zhí)而囚之于士弱氏。秋七月，齊侯、鄭伯為衛(wèi)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齊侯，賦《蓼蕭》，子產(chǎn)相鄭伯，賦《緇衣》。”衛(wèi)侯由于侵戚之事與晉侯相爭，晉侯趁衛(wèi)侯來訪之際囚禁了他。齊侯鄭伯為衛(wèi)侯之事來晉國，晉侯為此而設(shè)宴招待。晉侯所賦之《嘉樂》又名《假樂》，在《詩經(jīng)·大雅》，《嘉樂》是君主宴會群臣，群臣歌功頌德的詩。此取其“假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之句，寓贊美齊侯、鄭伯之意。國景子所賦之《蓼蕭》，在《詩經(jīng)·小雅》，是諸侯在宴會上祝頌周王的詩，此取其“既見君子，孔燕豈第。宜其兄弟，令德壽豈”諸句之意，謂晉 鄭二國為兄弟之邦，應(yīng)結(jié)同好。子產(chǎn)所賦之《緇衣》，在《詩經(jīng)·鄭風(fēng)》，取其“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諸句之意，暗寓感謝晉侯的招待之情，并希望晉侯能準其所求之事。
　　三人說話，皆引用《詩經(jīng)》的篇章,對話的雙方都能心領(lǐng)神會，一點即通。此處用典，恰到好處。
　　
　　三、頂真
　　
　　《現(xiàn)代漢語》（黃伯榮、 廖序東著）指出：用上一句結(jié)尾的詞語作下一句的起頭，使鄰近的句子頭尾蟬聯(lián)，上遞下接，這種辭格叫頂真，也叫聯(lián)珠。這種說法沒包括“間隔頂真”，即所謂“頂真部分有其他詞語間隔”（宋振華主編《現(xiàn)代漢語修辭學(xué)》），也沒包括“句子頂真”，即所謂“由句子與句子構(gòu)成的頂真關(guān)系”（王勤著《漢語修辭通論》）。在《左傳》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頂真修辭格。

如：
　　《成公·二年》：“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
　　 《昭公·七年》：“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
　　使用頂真的修辭，頭尾相連，句子緊湊，節(jié)奏明快，如行云流水。
　　在《左傳》中，也出現(xiàn)了間隔頂真。如：
　　《昭公·十三年》：“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
　　《昭公·十三年》：“有事而無業(yè)，事則不經(jīng)。有業(yè)而無禮，經(jīng)則不序。有禮而無威，序則不共。有威而不昭，共則不明。”
　　
　　四、借代
　　
　　陳望道先生在他的《修辭學(xué)發(fā)凡》中解釋為：所說事物縱與其他事物沒有類似點，假使中間還有不可分離的關(guān)系時，作者也可借那關(guān)系事物的名稱，來代替所說的事物。如此借代的，名叫借代辭。《左傳》中多次使用了借代的修辭。
　　如《莊公·十年》其鄉(xiāng)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用“肉食者”來代替“有權(quán)位的貴族”，不但具體形象，而且文字簡煉。
　　《僖公·四年》：“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用“池”代護城河，既節(jié)省文字，又與上句句式相對應(yīng)，增強了表達效果。
　　又如《成公·九年》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此處“南冠”代指楚人鐘儀。
　　《襄公·十六年》：“于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戍、衛(wèi)寧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討不庭。”此處“不庭”代指不忠于盟約的人。
　　
　　五、避諱
　　
　　《修辭學(xué)發(fā)凡》解釋說：說話時遇有犯忌觸諱的事物，便不直接說該事物，卻用旁的話來回避掩蓋或者裝飾美化的，叫做避諱辭格。所謂避諱，通常也叫諱飾，即說話時，遇有不良的連帶意義，或有隱情而不便啟齒時，不直接說出該事物，而用旁的話間接地表述。在《左傳》中，外交辭令上使用避諱的修辭多處可見。
　　如《僖公·二十年》中，晉公子重耳經(jīng)過楚國，楚子設(shè)宴招待重耳，并問他如果能夠回國，怎樣報答楚國。重耳答道：“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于中原，其避君三舍，若不獲命，其左執(zhí)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旋。”“治兵”本為教練軍隊或習(xí)武之義，此處是戰(zhàn)爭的諱飾說法。“若不獲命”也是諱飾的說法，意思是不得楚國的允許。
　　又如《僖公·三十三年》晉襄公命陽處父追趕孟明，假意賜其左驂，孟明答曰：“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此處“三年將拜君賜”就使用了避諱修辭，意為三年以后我必報此仇。
　　
　　六、連及
　　
　　在古漢語中，有時敘說某一事物時，連帶提及另一事物，而連帶提及的事物在句子中實際上不起作用，這種修辭方式叫做連及。人們常稱之為偏意復(fù)詞。在《左傳》中，就出現(xiàn)了這種修辭�！墩压�·三年》：“晉文襄之霸也，其務(wù)不煩諸侯，令諸候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有事不會，不協(xié)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文”指晉文公，“襄”指晉襄公，能做到“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的是晉文公，而非晉襄公，故此處襄公屬于連帶提及的詞。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左傳》的修辭方式多種多樣，豐富多彩。這些修辭一般在外交辭令中出現(xiàn)，使語言既委婉又典雅。究其原因在于春秋時期諸侯國之間交往頻繁，在外交辭令上，既要做到有理有力，又要有節(jié)，不失身份。辭令上使用修辭，既顯示了個人的文化修養(yǎng)和知識水平（如對偶 、用典），又使對話委婉含蓄（如避諱、借代），從而使原本比較嚴肅的活動顯得緩和一些，融洽一些，人情味更濃一些。
　　《左傳》的史學(xué)價值和文學(xué)價值，歷來為人們所稱頌，就其語言修辭價值來講，同樣是一座值得后人不斷發(fā)掘的巨大寶庫。但愿本文可以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能引起人們對《左傳》修辭藝術(shù)的高度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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