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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莊子的生存邏輯:世故的天真

時間:2023-03-18 20:24:59 文化畢業(yè)論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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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莊子的生存邏輯:世故的天真

莊子是一位感情極為純樸、思想?yún)s極為復雜的哲學家。莊子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一個完全無用的人,這是他“不器”的表現(xiàn),他始終追求并玩味著自己的無用。然而,莊子對現(xiàn)實世界有著深刻的洞察,所以能夠體會到現(xiàn)實中的沉重,表面的瀟灑是正是對內(nèi)心沉重的克服。借用作家蕭紅的一句評論,莊子恐怕已經(jīng)“世故到了天真地步”。莊子又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人,但他的極端并不會帶來刻薄,我們總能在時而飄逸、時而扎實的文字中體會到莊子的厚道。厚道的人難免有一股孩子氣,就像孩子一樣,莊子時時刻刻生活在自己編織的童話世界里,用童話來對抗無奈。他幾乎從來沒有正面表達什么,而是借助各種真?zhèn)坞y辨的形象闡述自己的思想。我讀莊子的時候很緊張,一來不能太認真,否則便會進入他精心設下的圈套;二來卻也不能輕浮,提醒自己不要讀出圓滑的脾氣。因為莊子是真正的成年人的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這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態(tài)度。游于方內(nèi)的人不大容易,身處亂世的莊子深刻地體察到,龐大的戰(zhàn)爭規(guī)模使得方內(nèi)的人和世界非常痛苦,所以才警戒人們“方今之時,僅免刑焉”。這已經(jīng)不是孔子時代能夠體會到的境況,所以莊子思考的重點在于人如何活下去,答案則是無用。有用之物只不過是自己毀滅自己。而莊子在才與不才之間陷入了現(xiàn)實的困境:無論有用還是沒用,在居無定所的亂世都不一定能夠保證生命的安頓。這時候只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亂世之中沒有出路的苦悶,強迫我們選擇逍遙。逍遙于方外意旨擺脫人世間的種種羈絆。方外與方內(nèi)不是兩個獨立的世界,區(qū)別只在于審視的角度。沒有一個獨立于方內(nèi)的空間,只能安時處順地獨辟空間,在任何時空都好好活著。逍遙的方法就是“齊其遇”,一方面無差別的居于任何處境,另一方面萬萬不能有實際的目標;一旦有了目標就很難做到逍遙,不過是一種“偽齊物”。但是沒有分別的逍遙有什么意義呢?難不成是徹底的虛無主義?莊子不是一個簡單的辯者,否則莊子就會失去自己最珍視的尊嚴。參比老子,一味地追求樸素如果導致文明陷落,就要思考如何走出虛無,走出莊子哲學式的道路。方內(nèi)與方外的分別是否清晰,不過是一個執(zhí)著與否的心態(tài)問題。假如一定堅持對立,豈不是說方外之士都很狹隘嗎?方內(nèi)方外都是受局限的人,不自覺地成為黑與白的比對。為了超越對立,莊子教會了我們四個字:齊乎內(nèi)外。因為如果把方內(nèi)的邏輯推到極致,至德者都是順天由命的人;而方外的至高邏輯也是順,兩方面終于得到統(tǒng)一。譬如老聃之死,“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人想要生存,必須安于各種際遇,不能一味地向往自由;只有這樣,才能無往而不自由──“古之謂帝之懸解”。既然能夠等同生存際遇的差別,也就能等同所有事物的差別。齊物之德呼之欲出。區(qū)分善惡美丑,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煩擾。真實有不同的層次,我們被真假所困擾是因為確定了一個真的標準。所有事物的屬性都源于我們的分別。如若能夠超越固定的對立的價值,“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世界方會呈現(xiàn)沒有任何差別的樣態(tài)。莊子的“一”不是邏輯的、思辨的,那種“一”是虛假的。邏輯的思考不代表是否有切身感受。欲望的最初萌動與對它的阻礙之間構成沖突,撕裂了原本統(tǒng)一的事物。有了“一”卻又不能說“一”,說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是“一”,而有了“二”。齊物不單單是一種視角的改變,而是我與萬物的無差別。至此,莊子完成了自我角度生存邏輯的架構,但就生存邏輯的另一層面——生命與世界的關系上,我們顯然還挖掘得不夠。縱觀內(nèi)七篇,將這一點說得最生動、最透徹的恐怕就是著名的“庖丁解牛”了。庖丁解牛目的在于講養(yǎng)生,內(nèi)容卻是殺牛,一瞬間彰顯了生殺之間的張力。庖丁是屠夫中的藝術家,面對的是牛這樣的龐然大物。這個牛對于莊子來說是世界,庖丁則是莊子哲學中的生活藝術家。庖丁的本領算是一種技術,而一種逍遙的生活怎么能靠技術來形成呢?人有千算,天則一算。這個世界不是靠算計來把握的。所以毋寧說庖丁解牛靠的是道,是虛無。庖丁胸有成竹是因為他目無全牛,看似矛盾的兩個方面揭示了庖丁的心態(tài)——世界不是竹的世界,是我的世界。心中只要有了什么,世界就已經(jīng)不是原本的呈現(xiàn),而是我的理解。無牛源于已經(jīng)熟知了脈絡和紋理,進入了牛的世界,我與牛已經(jīng)化為一體。有牛到無牛的過程就是有我到無我的過程。目無全牛代表著世界對自己的完全敞開,如此庖丁之刀才得以游走在縫隙之中。莊子在庖丁之外還呈現(xiàn)世界上另外兩種不同的生命——族庖與良庖。人之生命若為刀,以自己掌握的方式屠殺世界,自然像庖丁一樣經(jīng)久不折。而族庖刀折、良庖刀割,殺牛的同時也傷害了自己的生命,好比懷抱堅持的儒家墨家,以一己之力救民于水火,卻往往碰得頭破血流。相比之下,庖丁手中的刀沒有自我地游走,實際上是為了生存而鉆空子。這種對生命的堅持不是茍活,而是有質(zhì)量的生活,自由的生活。為求自由,莊子努力達到最理想的生存方式——心隱。這與孔子及其門徒以游士方式存在,在游中追尋出仕的機會是完全對立的?鬃用献榆髯佣际菑V義的游士,孔子以這種方式表現(xiàn)出自己的政治沖動;孔子為出仕表現(xiàn)出的不得已,體現(xiàn)一個有理想的知識分子在權力面前的無奈。驕傲的莊子不會把自己投入權力世界,因為這是一個讓自己的生命不斷屈服的過程?鬃铀^的出仕的意義不在于攫取權力,而在于行道。仕是一種追逐權力的動作和結果,道是自己的理想和堅持。儒家試圖讓道落入現(xiàn)實的政治勢力。儒家最基本的“仁”體現(xiàn)在仕與道的關系中,表現(xiàn)為一種普遍的人類情懷。人始終處在與他人的關系之中,即使把自己安頓得再好也不是一個儒者當有的表現(xiàn)。儒家對仁愛的表述樸實親切:“老者愛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彼麄冏罡叩哪繕耸前差D他人、安頓百姓。但這需要政治權力來實現(xiàn),儒家通過獲得權力來實現(xiàn)安頓百姓的目標,即行道。這就是儒家的全部邏輯。但現(xiàn)實之中的仕與道的緊張關系始終存在。尤其需要反思的是,孔子在深入到權力內(nèi)部的時候,會不會被這種緊張所控制、影響,從而對權力選擇妥協(xié),與道漸行漸遠?人類情懷-政治沖動與政治權力-壓迫行道之間形成了亂世之中知識分子的悖論。荀子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式:“從道不從君。”然而,知識分子進入權力世界之后,信念與權力的緊張必然內(nèi)化為內(nèi)心的緊張,道與君的區(qū)別往往會變得模糊不清。老子則是一個孔莊之間的人。老子的大半生在權力世界中渡過,最后完成了“漂亮地轉身”,生存方式發(fā)生了根本變化。與世界的不相合讓老子選擇主動退出,“我”立時與世界界限明晰。所以老子有兩個身份:史官和隱士。在《道德經(jīng)》的語境下,對政治權力的思考與莊子的角度完全不同。老子深知權力不能去掉,所以要節(jié)制權力以重建政治。“無為”是權力的自我節(jié)制,不能把個人意志和權力結合,使權力成為推行意志的工具。從根本上不同于莊子的“去政治”。在審視了政治生活中的族庖與良庖之后,莊子終于提出了人與世界相處的最佳態(tài)度——心齋。“有心而為之,其易邪?”帶著一種改變的心態(tài)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不符合天道的!疤撜,心齋也!碧撔牟庞写髳,執(zhí)著熱愛某一事物的人生活很受局限,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前提是無心。孟子心中有仁義禮智,所以“質(zhì)至高,氣次也”。莊子則希望人們不要奢求心的相遇,要以氣待之。心和氣的根本區(qū)別在于有和無。當帶著心進入世界的時候,后果常常是以卵擊石。氣是沒有心的,世界亦如是;世界若無心,人何苦安心?充滿多樣性的世界不該有共同的心和命。在心齋的態(tài)度下,進入世界之后“無感其名”,即無所動心,熱鬧的世界在心中靜止。正所謂“水流心不競,云在意俱遲!盵1] 有翼無翼比之有心無心,當無心之下剝落一切沉重自然無翼而飛;無翼的前提是無知,無知決定了人在世界中的生存方式,有知之人在無知人的面前表現(xiàn)得尤為愚蠢。孟子的“先知覺后知”是會把人帶上絕路的。心要力求“虛室生白”,否則便是“坐馳”,形靜而心動,傷害的是自己。想要處理好人和世界的關系,前提是要了解關于人和世界的知識。有什么樣了解的心取決于生命的智慧和態(tài)度!拔嵘灿醒模矡o涯”,知識的背后是世界的豁達,當有限面對無限的時候,妄圖攫取知識的人必然產(chǎn)生強烈的自卑感。所以生命絕不是以無限為中心,應以有限為中心。我們對自己的“七尺之軀”都知之甚少,何況對世界某部分甚至全部世界的知識。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某些知識之上是最愚蠢的行為,因為這些知識有著極強的不確定性。莊子著力批評了對世界的獨斷的理解,包括崇尚科學知識的惠施,甚至延伸到了倫理的善惡判斷:“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這是對所謂善惡知識判斷的最徹底懷疑和對儒家知識內(nèi)涵的最本質(zhì)反省——大化流行的世界之中仁何以成為普世價值?莊子的這種懷疑恰恰是要為生命尋找一種真正的根基。可見,莊子的思辯永遠指向著生存,這些思辯與生命主體密不可分。正是因此,莊子才可以從世界的糾纏之中擺脫出來,進入自己意欲進入的世界——夢。執(zhí)著而生不如痛快就死。當一切都是虛空的時候,夢幻般的感覺隨之而生。夢的生活狀態(tài)本質(zhì)上描述生活意義之荒謬;恰是因為荒謬,生活才是一場夢。先知先覺的儒家在莊子看來都是愚昧之人,身為愚昧卻不知。老子也曾說到:“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睆膫惱斫嵌戎v,那些善的先行者也是惡的始作俑者。夢之無意是小覺,人生無意是大覺。小覺與大覺就是愚人與圣人之區(qū)別。價值、知識之類的可靠信念的不確定性更像是夢的表象,又何來正義的確定標準?身處夢境之中,莊子看到“我與若俱不能相知也”。辯無勝不僅意味著爭論的無意義性,也意味著任何兩個人都沒有可以分享的實在。如此,正義何在?仁愛何在?無法分享的世界恰恰是美麗的夢幻背后冷靜甚至是冷酷的洞察!爸寥藷o夢”,也許莊子是唯一地先行者,也許他是個瘋子,但他卻道出了夢境之外的真實!翱萏倮蠘浠桫f”不是一個人的悲哀,而是世界沉迷之后的描述。到底莊子與蝴蝶誰夢見了誰?流轉的存在下,一切皆有可能。人生可能就是持續(xù)久一點的夢。莊周與蝴蝶的分別到底是分離還是毀滅、抑或是合同而成一。世界上的區(qū)分不過是相對的瞬間狀態(tài)。夢的本質(zhì)就是美麗與其背后凄冷之間的張力。莊子的夢批判的就是對于實體或本質(zhì)的執(zhí)著,而莊子原本要尋找另一種確定性。拯救只能靠渺小的自我,但渺小之中存在著成為偉大的可能性。找到這種方式的同時也就變得偉大。這種方式或者偉大本身就是德。大德并非仁義禮智,而是實實在在的不動心──虛。莊子的生存邏輯起點于安時處順的人生態(tài)度,在無我的狀態(tài)下審視人與世界的關系,卻因為世界深邃的無限感受到人之無力,為求養(yǎng)生保命的生存,只能以心虛的方式徘徊在有無之間的夢的世界。這根本上是對莊子所處時代的一種否定,因為他看到了被機械化的奇技淫巧所撕碎了的樸素的文明。從這個意義上說,莊子也在否定著我們生存的世界。[1] 杜甫 《江亭》論文出處(作者):白牧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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