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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論語》的交友觀
一、 朋友的作用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為政)子曰:“德不孤,必有鄰!保ɡ锶剩┤嗽谏鐣胁豢赡苁枪铝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從外部看,考察一個人所結交的朋友,就可以推斷出這個人屬于哪種類型。從內部看,人只有在朋友中間才能找到歸屬感。這種歸屬感不同于家的感覺。除了情感的寄托以外,“家”還有天然的血親關系加以維系。朋友圈則不同,友情不僅可以滿足情感表達交流的需要,還可以使人獲得價值上的認同。純粹的友情總是靠共同的取向得以維系的。一方面,我們通過朋友這面鏡子,了解自己是誰;另一方面,我們在與朋友的交往中產生共鳴。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學而)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jié)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季氏)純粹的友情帶來的是超脫功利的快樂。
當然,朋友還可以滿足我們工具性的需求。“工具性”的說法很不好聽,但卻是現實的。很多時候我們并不能將工具需要和情感需要完完全全剝離開來。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也。恭近于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保▽W而)朋友死,無所歸,曰:“于我殯!保ㄠl(xiāng)黨)孔子的行動好象就是有子的話的注釋。安葬無可歸的朋友,看似普通卻體現了孔子對朋友樸實深厚的感情。人生道路上的相互關照,一點一滴往往最能透出友情的珍貴。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顏淵)子貢問何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保ㄐl(wèi)靈公)這兩段話是結交朋友工具性目的和價值性目的交織并存的最好體現。朋友有時也是良師,可以幫助我們提高自己的品德修養(yǎng)。當我們要實現某種崇高的價值或理想時,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幫助更是不可缺少的,于是我們就要有意去結交。就其交友的目的來說是工具性的,就其內容而言是高尚的。
朋友的作用大致粗分至此,因為牽扯到朋友的種類,很多話不及細說,下文再談。
二、 結交朋友的標準
《論語》有關結交朋友之標準的論述很有意思,其中既有對朋友的要求,又有對自己的要求。不同的地方,看上去還有矛盾之處。
首先,孔子認為,交友必須交優(yōu)秀的人,德才兼?zhèn)涞娜恕W釉唬骸熬硬恢,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保▽W而)只有這樣才能見賢思齊,有道而正。這一點頗合上述交友的目的。
其次,我們要同正直的人、信實的人和見聞廣博的人交朋友,不同諂媚的人、背后毀謗的人和夸夸其談的人交朋友。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保臼希┳釉唬骸扒裳裕钌,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保ü遍L)我將孔子這六類人的對舉看作是對第一條標準的具體化,也是交朋友的道德底線。我覺得以上這兩條標準非常符合孔子對“仁”的追求。從“恭、寬、信、敏、惠”這些“仁”的細目來看,“仁”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道德品質的高度概括?鬃右簧嵺`“仁”德,在交友方面也滲入了他的這一標準。直、諒和多聞分別從立身、對人和學識三個方面對選擇朋友提出了一個簡明而又完備的要求。
第三,孔子中庸的思想在交友觀上也有體現。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裾哌M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子路)我們要盡可能地與言行合乎中庸的人相交,可這畢竟非常理想化,反映在現實中我們既要結交激進者,也要結交狷介者,優(yōu)勢互補。這樣,我們就可避免偏執(zhí)。
另外,《論語》中還有另兩處相關的記載,我覺得更為重要。一處是: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顏淵)這里的兄弟可以做“朋友”理解。我覺得,這一段語錄對我們自身提出了要求。友誼是需要雙方共同建立的,我們不能只要求對方符合自己的要求,還要使自己能群,能讓人接受。要做到這一點,恭敬有禮是基本的條件。此外,這段話還擴大了選擇朋友的范圍,提出了與人交往應有的氣度。我覺得子夏是相當有胸襟的。當一個人能夠自立于天地之間,視野已達到一定境界時,什么人不能容我成為他的朋友?同樣,當一個人能夠自立于天地之間,視野已達到一定境界時,什么人不能成為我的朋友?只要不超越道德底線,“四海之內皆兄弟”。這一點可以和另一處對讀:子夏之門人問交友于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弊訌堅唬骸爱惡跷崴劊壕幼鹳t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張)
既然我們可以有這么多朋友,那么朋友有沒有種類之分呢?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薄昂汀笨梢暈殚_放與包容,“同”可視為封閉與單一。從人際交往來說,“和”指與不同類型的人交往,“同”是指只與氣息相投的人交朋友。不同類型指得又是什么呢?我覺得“朋友”這個詞事實上很難定義,在很多場合,“朋友”只是“有用的熟人”的代名詞。勉強加以分類,可以以一個個體為中心,從他的主觀角度出發(fā),以工具性目的和價值或情感認同性目的各自所占比例為尺度,畫圈。圍繞個體最緊的是主要以純粹價值認同為紐帶的朋友,越外圍的朋友,工具性越重。當然,所謂工具性和認同性只是為了劃分方便,在實際中,兩者攙雜在一起,很難一刀切。不過,也會有極端情況,如果我們對于一個人毫無感情可言,與他相交只剩利用價值了,我想我們即使稱之為朋友,其內涵也變味兒了。這還僅僅是主觀的劃分,客觀的現實生活常常讓我們與工具性朋友保持最密切的關系,而認同性朋友可能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但兩個人的心還是相通的,客觀不能,主觀也無須見面。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能指的就是這種情況。但是這種劃分仍不嚴密,只考慮了常態(tài)、共時的情況。在人生的各個階段,我們都會結交上述兩種朋友。有的朋友相伴一生,有的朋友只解燃眉之急,有的朋友只在人生旅途中同路一段。最值得珍惜的是老朋友,最難忘的是在人生的關鍵時刻出現的,又不能永遠在一起的朋友。這雖然是人生憾事,話又說回來,我們也不必刻意去保持聯系。因為情感的相投、價值的認同往往只在某一情境、某一機緣下才產生。執(zhí)著地追求全面的了解可能會使剎那的美感煙消云散。所謂距離產生美,我和他不可能在每一方面都取得一種和諧,該散就散,回憶有時更加美好。所以子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保ㄗ雍保┰龠M一步說,如果我們能欣賞他人異于己的地方,那和他們交朋友也不是件困難的事。這一點與認同感并不矛盾。接受甚至欣賞異己,便意味著從反面認同了對方的“異”,從“異”中求得了“同”,達到“和合”的境界。這或許就是孔子所說的“君子和而不同”的基礎。如果說俞伯牙之于鐘子期是一種同質的認同,那么莊子之于惠施就是一種異質的認同。好比矛盾的雙方,缺少任何一方,另一方都將失去存在的價值。
三、 與朋友交往時的準則
首先,朋友相交重在一個“信”字。曾子曰:“……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子夏曰:“……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學而)我覺得這是人與人交往的基本前提,沒有“信”根本不能交往,何來朋友。不過有時越是基本的道德規(guī)范越難以做到,越難以做到這要求就變得越高。當一個人真正做到最基本的要求時他所達到的價值層面是最高的。
第二,對朋友要寬容,在朋友有難或犯錯時要幫助朋友。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過,則不棄也。無求備于一人。”(微子)“君子周急不繼富!保ㄓ阂玻┡笥训膬r值在關鍵時刻最能顯現出來。我想,這也是“信”所要求的。一個忠誠的朋友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拋棄對方。
第三,要把握好與朋友的距離!芭笥阎,雖車馬,非祭肉,不拜”(鄉(xiāng)黨)。朋友關系是一種非常親密的關系。真正的朋友之間用不了太多客套。但那并不是親密無間。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保ɡ锶剩┳釉唬骸瓣唐街偕婆c人交,久而敬之!保ü遍L)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顏淵)從個體的角度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再怎么認同,兩個人總還是不同的個體。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沒有摩擦。兩個人挨得越近矛盾就可能越大,就好像擠公共汽車。我們都需要一定的屬于自己的空間。從朋友間的交往來看,稍微疏遠一點給雙方都留出了余地。一方面,我們可以利用這種距離保持一定的新鮮感,另一方面,我們還可利用這種空間交更多的各種類型的朋友。把握好與朋友的距離就能把握好交友的質和量。有的人只有泛泛之交卻沒有知心朋友,有的人只有少數幾個知心朋友,交友面卻很小。他們都沒有處理好交友的距離感。
《論語》的交友觀還有很多地方值得挖掘,但有一點好像沒有涉及到——如何處理一個朋友群的關系。即,幾個人彼此都是朋友,三五成群。這里面就不僅存在單純的兩兩交往的問題,還包含更復雜的一對多,多對多的問題。
四、孔子和他的兩個學生
說了這么多《論語》中的交友觀,由于《論語》主要記載的是孔子的思想,我倒對孔子的朋友產生了興趣。我想孔子應該有很多朋友。單就《論語》來看,我卻只找到兩處。一處是“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哉冗灯涿劇jI黨童子將命;騿栔唬骸嬲吲c?’子曰:‘吾見其居于位也,見其與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绷硪惶幘褪巧厦嫣岬竭^的“朋友死,無所歸,曰:‘于我殯’!焙笳卟恢獜暮慰甲C,前者看來只是孔子所“和”之人,并非所“同”之人?鬃佑袥]有純乎價值認同的“知己”呢?僅看《論語》,似乎沒有。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如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憲問)退而求其次,孔子的學生中有沒有人能充當這一角色呢?有時,師生關系也可到達一種朋友關系。我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顏回和曾參。
關于顏回,《論語》有以下記載:
為政: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回也不愚!
公冶長: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弊釉唬骸案ト缫。吾與女弗知也!鳖仠Y、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鳖仠Y曰:“愿無伐善,無施勞。”
雍也: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弊釉唬骸盎匾,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弊釉唬骸百t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述而: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子罕: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弊又^顏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
先進: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說!鳖仠Y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顏淵死,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顏淵: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從以上的內容可以看出,顏回是一個勤勉好學,學有所成,品行高尚,一生兢兢業(yè)業(yè)努力實踐孔子學說的人。對他的記載有幾處很值得玩味。一是孔子說他“不愚”?鬃硬]用“敏”、“惠”等字眼,而用“不愚”,說明顏回資質并不特別高。二是說他對自己并沒什么幫助,無論自己說什么,顏回都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孔子還是很看重這個學生的,顏回死時,孔子極度傷心,大呼“天喪予”。顏回也對孔子充滿了感情,孔子受困時,他對孔子說,您還沒死我怎么敢死。我覺得,對于孔子來說,顏回就是自己的翻版。他眼見自己的學生一步一步跟自己越來越象。面對這種情景,我想孔子的心情是極為復雜的。除了“天”以外,最知道自己的就是顏回了。顏回即使并不意識到自己了解孔子,他的行為也體現了他已把握了孔子思想的精髓。和這樣一個學生在一起,孔子應有一種知己的感覺,但孔子并沒有過明顯的表達,甚至還嫌不足,“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說”。這可能是因為顏回太像自己了。只有在顏回死后,孔子才意識到失去顏回意味著什么,嘆息道是老天爺要我的命,并對學生說我不為顏回哭為誰哭?孔子是否覺得顏回之死意味著自己理想人格之死,意味著鏡中自己的死呢?再也沒有人可以像顏回那樣勾起孔子的共鳴了。
關于曾參,《論語》有以下相關記載:
里仁: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先進: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狈蜃舆又!扒!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薄俺啵柡稳?”對曰:“非曰能之,愿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薄包c!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與顏回比起來,我覺得曾點更透出一股靈氣,一語道出孔子一以貫之的東西。但“先進”的“參也魯”似乎與之又有矛盾。我不知應做何理解。這且不說,最后孔子的“吾與點也”頗有意思。我覺得如果說面對顏回,孔子感到的是同質的認同,那么,面對曾點,孔子感到的則是一種異質的認同。有人認為“吾與點也”道出了孔子退隱的心聲。我覺得這種理解自有他的依據。曾點異于他人的理想恰恰從反面填補了顏回“非助我者”的空缺,給孔子一個異質的啟示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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