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孔顏之樂”的儒家理想境界與其文化影響
論文摘要:“孔顏之樂”自北宋理學家周敦頤提出以來,在各朝代的儒家學者中一直備受重視并逐漸成為儒家理想境界的一個代表層面。其思想內(nèi)核是上古賢人精神追求的理想境界,不僅對古代文化來說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與影響,對我們現(xiàn)代人,更有其不凡的意義與價值。
論文關(guān)鍵詞:孔顏之樂;文化傳承;理想境界
孔子弟子三千,而其中通曉六藝者七十二人。其中有一名弟子,頗受孔子賞識,這名弟子就是顏回。
在《論語》中,孔子曾對顏回大加贊賞。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第六》)。而孔子在《述而》篇也曾自我表白:“飯疏食,飲水,曲朧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辈徽撌菍Φ茏有袨榈姆Q賞還是對自我內(nèi)心的剖白,這些都直接表達了孔子安貧樂道,超脫于世俗功利的人生理想道德境界。這就是后來備受宋明理學家稱道的“孔顏之樂”。周敦頤曾說:“顏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不改其樂。夫富貴,人所愛也。顏子不愛不求而樂乎貧者,獨何心哉?天地間有至貴至富、可愛可求而異乎彼者,見其大而忘其小焉爾。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子亞圣。”
自古以來,中國傳統(tǒng)道德受儒家影響甚深,其中以道德來約束欲望,“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道德理念始終在歷朝歷代的儒家學者中占主導地位。通過周敦頤和二程所倡導的“孔顏之樂”我們也能體會出,儒家精神的內(nèi)核并不如道家所諷刺的“汲汲于功名”,而是“天下清平”之后心有所歸,不為外物所累的超脫(如“曾點之樂”)。那么“孔顏之樂”是否與宋代理學的內(nèi)核相一致呢,為什么到了明代,這一理論甚至其所宣揚的儒家內(nèi)涵都受到了陽明的質(zhì)疑呢?“孔顏之樂”在后世的文學發(fā)展中有著怎樣的地位,對當代文學又有什么值得借鑒和傳承的地方呢?這些都值得我們仔細思索。
一、從“孔顏之樂”看先秦儒家的理想境界
不論是授業(yè)還是為學為官,孔子的言行里始終保持著溫柔敦厚、和悅相樂的態(tài)度。為學,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為友,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聞《韶》,沉醉其中樂而不知肉味,讀《詩》,亦因其“樂而不淫”而贊嘆稱賞。在我看來,孔子這種和樂的態(tài)度是源自于內(nèi)心的安詳與神圣,是內(nèi)心道德修養(yǎng)深厚而偉大的流露?鬃釉(jīng)與其弟子子貢有過一段對話,這段對話充分闡述了與行為上的規(guī)矩法度相比,孔子更注重內(nèi)心的表達與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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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保ā墩撜Z·學而第一》)。
可見,孔子雖然提倡“君子固窮”,但是并不僅限于注重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他更希望人是從內(nèi)在,發(fā)自本性的舉動,真正達到那種安貧樂道的道德境界,而不是僅僅受禮儀法度的約束來匡正自己的行為,內(nèi)心卻與之背道而馳。不僅在貧富問題上孔子的態(tài)度是如此,就是在他最重視的孝悌綱倫中,孔子亦是看中內(nèi)心而不拘泥于外在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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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曾在分別回答弟子子游、子夏、宰我三個人問孝的時候表露出他對內(nèi)心重視的程度,這種程度直接區(qū)分了孝與不孝這種原則上和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我們不妨將這幾段體現(xiàn)孔子對孝道看法的對話摘錄如下: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扶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論語·為政第二》)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即沒,新谷即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于女安乎?”曰:“安!薄芭,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論語·陽貨第十七》)
以上三段對話,均表達了孔子對孝道問題的看法和立場。尤其是第三段,這段文字的核心,表達的正是以孔子為代表的先秦儒家思想,最終的焦點是直指人心,最終的落腳點是人心是否安頓的問題。通過孔子對弟子的教誨和評論,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孔子所倡導的孝悌禮儀的前提和基礎(chǔ)是人內(nèi)心道德的修為,是發(fā)自本性、源于內(nèi)心而做的,而非反之,用外在的法度去約束人的內(nèi)心,雖然表面看上去達到了同樣的行為效果,但是卻與夫子的本意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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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古代,儒道釋三者的思想互相融合,其中有一些相通的地方。佛家講的“要眠則眠,要坐則坐,熱則取涼,寒則向火!敝v求的就是順應本心的修為,與儒家理學的“心學”有相通之處。明朝王襞曾經(jīng)說:“舜之事親,孔之曲當,一皆出于自心之妙用耳。與饑來吃飯,困來即眠,同一妙用也!
他認為“孔顏之樂”是心不執(zhí)著于任何一物的自由自在的精神,“既無所倚,則樂者如何物乎?道乎?心乎?”曰:“無物故樂,有物則否矣。且樂即道,樂即心也,而曰所樂者道,所樂者心,是床上加床也!倍鴮τ诘兰摇俺晃锿狻钡闹翗肪辰纾凇肚f子·內(nèi)篇·大宗師》中曾記載過顏回坐忘而令孔子感喟的事,也能夠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儒家“孔顏之樂”的理想境界,其實與佛家的修心靜性、與道家的“超然物外”均有殊途同歸之理,儒家理想境界是內(nèi)心的修為而非對外在禮法的嚴苛強求。
二、“孔顏之樂”的理想境界對后世文學的影響
中國士大夫與儒家思想淵源甚深,幾乎歷朝歷代都有著名的大儒和賢者出現(xiàn),所以,儒家思想在文化傳承中體現(xiàn)頗多。漢代的儒生自董仲舒將儒學定為國學以來,儒家思想就深深根植入中國古代文化政治當中,也對后世的文學發(fā)展產(chǎn)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一)“孔顏之樂”其“樂之體驗的”詩性呈現(xiàn)
“孔顏之樂”所表達的首先是一種通達坦蕩、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在孔門儒者看來,一個人排除了物質(zhì)生活貧困窘迫的干擾,也就排除了最易動搖人、使人憂懼、使人信念變易的干擾源。能夠笑對貧困,自然可以笑對人生;能夠笑對貧困,自然可以笑對權(quán)貴;能夠笑對貧困,自然可以坦然笑對世間一切向倫理挑戰(zhàn)的愚行。孔顏之樂是一種曠達恣意,是一種融合了真善美、統(tǒng)一了知行意的心靈境界。后世文人每每遇到生活上的窘境的時候,時而會拿出這種精神鼓舞自己,劉禹錫在《陋室銘》中就有“子曰:‘何陋之有?’”的慨嘆,深切地表達了“君子固窮”、“獨善其身”的思想內(nèi)核。這種通和圓融的詩意境界,在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身上得到不斷再現(xiàn)和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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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周敦頤,著有《通書》,是宋明理學的開山鼻祖。其一生提倡“孔顏之樂”,為人為德,著文章《愛蓮說》以表其志,深受儒學影響。據(jù)說二程曾受教于他,這為宋明理學后來思想核心的闡釋奠定了基礎(chǔ)。
周敦頤本人氣象甚高,人生境界極為灑脫,黃庭堅曾說“春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倍淌奈鍤q時其父令二人學于周敦頤,周敦頤教二程“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程顥后來又見周敦頤,嘗言“自再見周茂叔后,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盡管在宋明理學的發(fā)展過程中各家對此的闡釋和強調(diào)也不同,但追求心靈的超脫和灑落始終是理學家人生境界中重要的一面。
宋代許多著名詞人的作品中,都流露出這種儒家至樂思想,如北宋著名詞人范仲淹在《定風波》一詞中有“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喪歸時數(shù)。鶯解新聲蝶解舞。天賦與,爭教我輩無歡緒”的詩句,就表現(xiàn)出一種超脫和灑落的人生境界。后來的詞人在此基礎(chǔ)上演變,表現(xiàn)更加直白和豁達,如王安石在《清平樂》中的“若有一卮芳酒,逍遙自在無妨。”這一句,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從容安樂的心靈境界!昂蜆贰本辰绲拇罅砍霈F(xiàn)始于蘇軾及蘇門詞人。蘇軾一生歷經(jīng)磨難,佛道思想固然是他憂患人生的精神支柱,但不能否認的是儒家思想也起到了關(guān)鍵性的作用。[7]蘇門四學士的作品中也不乏實例,這些都是“孔顏之樂”這一儒家理想境界的演變和深刻體現(xiàn)。
(三)“孔顏之樂”對“心學”及明清文學的影響
陸九淵是“心學”的開山鼻祖,。據(jù)陸九淵年譜載,他晚年結(jié)廬象山,“從容講道,歌詠愉愉,有終焉之意”,“平居或觀書,或撫琴。佳天氣,則徐步觀瀑,至高誦經(jīng)訓,歌楚辭,及古詩文,雍容自適!睘⒙涞恼苋藲庀笾杏至髀冻鲈娙说娘L度。陽明,字守仁,浙江余姚人。他是明代“心學”的代表人物,陽明的“知行合一”正是根據(jù)孔子注重內(nèi)在修為,倡導禮儀匡正道德的基礎(chǔ)上進行的演變和升華,相比于程朱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心學”的“靈明說”從理論上更貼近儒家思想所倡導的理想境界。
在明清時期,文章流派眾多,許多流派主張都離不開理學。始于陳白沙的的學術(shù)之變,為明清文壇帶來了新的風氣。他提出了以“心源”為本的散文文源論,以自然平易、優(yōu)柔自得為美的散文風格論,和學古當求“悟入”以得其“無涯”之妙的方法論。在陳的理解中,“孔顏之樂”既不是像道家那樣憑借終日靜坐,與天理渾然一體,也不是強行從外在來因循社會倫理,而在于心中充滿自適自足之樂,故能榮辱不驚。就這樣,陳將“孔顏之樂”回歸于人生之精神境界,且不受天理束縛,乃是一種從心所欲的自適自得之樂。后來許多散文流派,如桐城派,公安派及唐宋派等,或多或少都受到程朱理學和“心學”的影響,“孔顏之樂”的儒學內(nèi)核,在這些流派的衍生中得到發(fā)展和深化,這也是對文化傳承的影響之一。
三、小議“孔顏之樂”所倡導的人生境界通過文學表達對當代的意義
當代文學受西方文化影響甚深,與古代文化有日漸剝離的趨勢。古代文學不僅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品類繁多,對于其所蘊含的道德精神內(nèi)核更是博大精深,對當代文學的發(fā)展甚至于社會整體的道德建設(shè)有著重大意義。通過現(xiàn)代發(fā)達的媒介,傳播傳統(tǒng)道德思想有利于抵制人們膨脹的物欲,可以使整體的道德境界提升到一個更高的層次。馮友蘭先生說人生有四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通過對“孔顏之樂”這種儒家思想的傳播和深化,希望能夠達到一種使人從功利境界提升到道德境界的效果,而這一目標,不正是文學發(fā)展和文化傳承的終極理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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