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爾概念構架的擴展與兩種文化的統(tǒng)一論文
摘 要:玻爾注意到物理學與其他知識乃至所有人類知識的不同方面存在著分裂對立現(xiàn)象,他主張通過對認識“概念構架”的擴展來消除這種不良現(xiàn)象,其中的核心思想是“互補觀”。然而,這并不能盡然消除“兩種文化”現(xiàn)象。
關鍵詞:量子論;互補性;知識統(tǒng)一性
一、“兩種文化” 及互補觀的普遍性
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化,包括科技文化和人文文化兩大部類,它們分別發(fā)展著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
近代以來,自然科學得到了飛速發(fā)展,學科門類日益增多,人類知識迅速朝著分化的方向發(fā)展著。相應地,各學科知識之間也日見隔膜。至十九世紀下半葉,科學文化和人文文化之間的分裂對立已經(jīng)相當嚴重,這一狀況在二十世紀初的二、三十年代為科學史學之父薩頓所關注,他從此將自己的一生主要工作目標定為要令“科學人性化”,即要使科學和人文兩種文化有機地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起來。到50年代,英國的C.P.斯諾則明確地指認了“兩種文化”的對立現(xiàn)象,指出這將危及人類的生存,并大聲疾呼兩種文化及其代表人物必須握手言和,共同推進人類的文化事業(yè),推進社會的進步。
如何認識和處理兩種文化的相互關系,早已成為人類長期思索的一個重大問題。如今,這一問題顯得更為突出,對其解決也更富有挑戰(zhàn)性。
對于兩種文化的分裂對立現(xiàn)象,以及由此帶來的種種后果,作為杰出的科學家和哲學家,作為對人類社會的前途和命運極度關切的人,玻爾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他充分認識解決兩種文化分裂問題的難度,同時又將之視為人類知識達到一次新的統(tǒng)一的良好機會。玻爾指出:“在我們的年代,隨著學術研究和社會活動的日益專門化,這一問題重新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人文學家們和科學家們對人類問題采取著明顯不同的處理方式;對于由這些處理方式所引起的廣泛的混亂,人們從各方面表示了關懷,而且,與此有關,人們甚至談論著現(xiàn)代社會中的文化裂痕。”[1](P243) 但是,他提醒說,我們一定不要忘記自己是生活在很多知識領域都在迅速發(fā)展的時代,這種情形就如歐洲文藝復興時代一樣,盡管由于從中世紀世界觀中解脫出來極為困難,所以人們把當時的科學進步視為“科學革命”,其成果曾被視為十分巨大,但如今看來只不過是普通文化背景的一部分而已!霸诒臼兰o中,各門科學的巨大進步不但大大推動了技術和醫(yī)學的前進,而且同時也在關于我們作為自然觀察者的地位問題上給了我們出人意料的教益;談到自然界,我們自己也是它的一部分呢!這種發(fā)展絕不意味著人文科學和物理科學的分裂,它只帶來了對于我們對待普通人類問題的態(tài)度很為重要的消息;正如我要試圖指明的,這種消息給知識的統(tǒng)一性這一古老問題提供了新的遠景!盵1] (P243)
追求知識的統(tǒng)一性是人類的不懈努力,而知識統(tǒng)一的新遠景玻爾認為有賴于互補觀念的確立!坝捎跈C械自然觀對哲學思維的影響,人們有時感到在互補性概念中有一種和科學描述的客觀性不相容的關于主觀觀察者的論述,這是可以理解的!钡牵盎パa性概念絕不包括和科學精神不相容的任何神秘主義,它標示了描述與概括原子物理學中的經(jīng)驗的邏輯基礎。”[1] (P208)
玻爾指出:“利用同一種實驗裝置,我們可以得到對應于各種個體量子過程的不同紀錄;關于這些個體量子過程的出現(xiàn),我們只能做出統(tǒng)計的說明。同樣,我們必須準備發(fā)現(xiàn):用不同的、互相排斥的實驗裝置得到的資料,可以顯示沒有前例的對立性,從而初看起來這些資料甚至顯得是矛盾的! [1](P243) 然而,實際的情況是,對于微粒,在不同視角下考察所取得的結論各異,這些結論卻都是正確的,都是我們要達到對微觀粒子完整的把握所必須的。
對于微觀粒子的考察表明:在同一實驗裝置中,一般會出現(xiàn)和不同的個體過程相對應的觀察結果。對此,“我們不能尋求一種習見意義上的物理解釋,我們在一個新的經(jīng)驗領域中所能要求的,只是消除任何表觀上的矛盾而已。無論不同實驗條件下的原子現(xiàn)象表現(xiàn)得多么矛盾,其中每一個現(xiàn)象卻都是明確定義了的,而且所有這些現(xiàn)象的總體就包羅了有關客體的一切可定義的知識;在這種意義上,這些現(xiàn)象必須被認定是互補的。量子力學表述形式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概括在不同實驗條件下得到的觀察結果;這些實驗條件是用簡單的物理概念來描述的。這種表述形式,恰恰給出了一個很大經(jīng)驗領域的這樣一種包舉無遺的互補說明!辈⑶摇斑@種表述形式必須認為是經(jīng)典物理學的一種合理的推廣! [1](P208) 很明顯,玻爾認為從量子力學中歸結出的互補原理完全可加以推廣使用。
玻爾的互補原理源于量子物理,是從波粒二象性理論概括、引申而來。因此,從嚴格的物理學含義上說,戈革先生的觀點是正確的:“兩個互補的圖像(例如微觀客體的波動圖像和粒子圖像)根本不可能結合成為一種統(tǒng)一的圖像”,“當我們使用其中的一類時,另一類就不出現(xiàn)或不成立,從而二者并不會在實際上處于正面的沖突的狀態(tài)!眱烧呋コ鈭D像之“互補”的含義,僅僅是二者對于完備地描述微觀對象的不可偏廢性,“必須平等地承認它們并結合不同條件而適當?shù)厥褂盟鼈,才能把事情作到完備的地步!盵2] 根據(jù)張建軍先生的研究結果,可以依據(jù)唯物主義辯證法的矛盾法則對以上事實作如下詮釋:微觀客體本身都擁有波動性與粒子性相反相成的客觀矛盾結構,二者“不斷‘斗爭’著或相互作用著”。
玻爾明確指出:“測量儀器作用過程的說明本身就意味著,作用量子所蘊涵的這些儀器和原子客體之間的任何相互作用,都是不可分割地存在于現(xiàn)象中的!庇捎谟^測儀器與微觀客體的相互作用對于觀察的不可忽視性,使得不同的觀測實驗帶來微觀客體的波動性與粒子性在與觀測儀器相互作用過程中,矛盾雙方主次地位隨之發(fā)生變化:當波動性占主導地位時,其宏觀度量表現(xiàn)為波動圖景,而當粒子性占主導地位時,其宏觀度量表現(xiàn)為粒子圖景。張建軍先生指出,玻爾的互補原理所談論的直接對象并非物理客體及其客觀結構,而是物理學的理解方式、描述方式、經(jīng)驗、圖像或概念等,屬于“認知規(guī)范”范疇。因此,宏觀上波動性和粒子性雖然“不可能結合成為一個統(tǒng)一的圖像”,但這并不說明微觀客體自身不存在客觀矛盾,而只說明由于人類受限于自身無法擺脫的宏觀性,就無法用直觀模型或圖像去描述微觀實在的辯證結構,只能而且必須通過不同側面認識的綜合,間接地予以整體性把握。這樣,互補原理所體現(xiàn)的認知方式,就成為唯物辯證法所要求的矛盾思維的一種特殊形式。[3](P95—99)
實際上,在玻爾看來,互補的思想觀念是正確思維的普遍要求,因為嚴格說來,任何概念的知覺分析和直接應用都有一個排斥的關系存在,這就必然要求我們對之加以互補性把握。例如,關于生命現(xiàn)象的整體性研究和還原性研究、心理學中的思想和感覺、人類社會的公正立場和仁慈立場、一切成功藝術共有的嚴肅性和幽默性等,都是互斥互補的。顯而易見,人類認識的互斥互補性是一個普遍的認識原則,它由物理學概括出來但又不受限于其特殊含義,它超越了物理學而具有哲學和認識論的意義。
二、“概念構架”擴展:人類知識是統(tǒng)一的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兩種文化”現(xiàn)象?玻爾認為這主要是我們認識事物,或具體地說是我們理解和把握科學與人文兩種文化所賴以的“概念構架”的狹隘性造成的,只要我們擴展“概念構架”,開闊視野,就會發(fā)現(xiàn)人類的知識實際上是統(tǒng)一的。這無疑也就是消除“兩種文化”的可行途徑。
玻爾指出“一切知識都是在一種用來說明先前所有的經(jīng)驗的觀念構架中表現(xiàn)出來的,而且任何的這種構架在概括新經(jīng)驗方面都可能是過于狹隘的! [1](P181) 這一斷言是符合認知科學結論的,F(xiàn)代認知科學已經(jīng)清楚地表明,人類的認知是在一定的認識背景或說框架下進行的,而認知的結果——知識獲得所依賴的背景框架亦即玻爾所謂的概念構架,其所以形成的基礎自然是先前已有的經(jīng)驗。用這樣的概念構架去認知新事物,確實難免產(chǎn)生過于狹隘的問題。也正是基于這一原因,皮亞杰在通過對人類認識發(fā)生、發(fā)展的考察與研究后得出結論說,認識主體所特有的兩種主要機能是組織和適應,而主體的每一行為活動都是組成或建構的,因此就具有一定的結構,其動態(tài)方面就是適應,而適應本身則是同化和協(xié)調(diào)相平衡的過程。當外部事物作用于主體時,主體便加以選擇并將新的客體納入已經(jīng)存在的圖式之中,這一過程稱為“同化”;如果新的作用不能完全為已有圖式所包含,主體就會改造圖式以適應新客體,這種使主體圖式符合客體的過程就是“協(xié)調(diào)”。可見,為了達到對客體的認識,主體必然根據(jù)自身的智力和心理因素觀念地作用于它們,從而改變它們:混合、聯(lián)系、分組、打亂秩序和重新建構。在認識過程中,這種同化和協(xié)調(diào)作用貫穿于始終,直至達到對客體的把握。玻爾所說的用已有構架去認識新經(jīng)驗,這種構架必然會顯得過于狹窄,這實際上也就是皮亞杰所指出的新客體與已有圖式不相一致,無法以同化方式認知,故而必須改造舊圖式來適應新客體,以協(xié)調(diào)方式達到認知、把握新事物的目的。就對舊圖式的改造以使知識統(tǒng)一起來而言,玻爾認定其主要方式是對“概念構架”加以擴展。
玻爾還進一步指出:“事實上,觀念構架的擴張不但適于用來在有關的知識分支中保持秩序,而且也顯示了我們在表面看來相去很遠的知識領域中! [1](P181)“在量子物理學的互補描述中,我們遇到一種更進一步的自相協(xié)調(diào)的推廣;這種推廣可以遠遠超出物理科學范圍,直至可以用于對知識統(tǒng)一性的尋求。” [1](P189) 由此,他推論并舉出了種種實例。如科學與藝術、正義與仁慈、不同的民族文化,等等。他說:“不論是在科學中、在哲學中還是在藝術中,一切可能對人類有幫助的經(jīng)驗,必須能夠用人類的表達方式來加以傳達,而且,正是在這種基礎上,我們將處理知識統(tǒng)一性的問題。因此,面對著多種多樣的文化發(fā)展,我們就可以尋索一切文明中生根于共同人類狀況中的那些特色。尤其是,我們認識到,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本身,就顯示著多樣化的、往往是互斥的一些方面! [1](P247) 但是,“在科學中,我們所遇到的是論證經(jīng)驗并發(fā)展概念來概括這些經(jīng)驗的系統(tǒng)協(xié)作,其作法就如同把石頭搬來并壘成一個建筑一樣;而在藝術中,我們所遇到的卻是更加直覺地喚起情感的個人努力,這種情感使我們想到自己的處境的整體。然而,在互補觀下,科學與藝術兩種知識也是具有統(tǒng)一性的! [1](P196)
在看待正義與仁慈、不同的民族文化之間的關系時,玻爾告誡說:“我們在這里面臨著人類地位所固有的和令人難忘地表現(xiàn)在古代中國哲學中的一些互補關系;那種哲學提醒我們,在生存大戲劇中,我們自己既是演員又是觀眾。” [1](P247) 這其實就是說,認識主體與客體之間是一種辯證的關系,雙方既具有對立性,又有同一性。正如任何矛盾雙方一樣,它們雖然對立,但同時又是相互依存、相互包含、相互滲透的。一言以蔽之,在互補觀之下,它們實質(zhì)上是統(tǒng)一的,關鍵是要擴展我們“看” 問題的概念構架。
由此衍生出的一個問題是,概念構架的擴展是否會造成其客觀性的喪失而變成純粹主觀任意性的東西?玻爾對此的回答是:當談到一種觀念構架時,我們不過是指經(jīng)驗之間的關系的無歧義邏輯表現(xiàn)。雖然概念構架難免夾帶一些偏見, “但是,有決定意義的一點是:不論在哪一種情況下,我們的觀念構架的適當擴展,都不蘊涵對于觀察主體的任何引用。否則,就會阻止經(jīng)驗的無歧義傳達。在相對論性的論證中,這種客觀性是通過適當照顧現(xiàn)象對觀察者參照系的依賴性來加以保證的;而在互補描述中,則通過適當注意基本物理概念之明確應用所要求的條件來避免全部的主觀性。” [1](P181) 正是由于客觀性必須保持,因此擴展概念構架并不會導致主觀性。
“原子世界中的研究怎樣提供了新的機會來尋索奧斯特所談到的自然界的和諧性,這種和諧性我們或許寧愿稱之為人類知識的統(tǒng)一性。確確實實,只有意識到這種和諧性或統(tǒng)一性,才能幫助我們對我們的地位保持一種均衡的態(tài)度,并避免科學和技術的突飛猛進在幾乎每一人類興趣領域中可能如此容易地引起的那種混亂! [1](P255) 而在不同生活條件下發(fā)展起來的人類文化,在所建立的傳統(tǒng)和社會類型方面表現(xiàn)出了如此強烈的差異性,這一事實使我們能在某種意義上應該并可以把這些文化看成是互補的!谖覀兊臅r代,當增長著的知識和能力將人類的命運空前密切地聯(lián)系起來之際,科學中的國際協(xié)作要求日益廣泛,日益迫切,這就要靠我們對于人類知識的普遍理解來推進?偟恼f來,“力求做到和諧地概括我們的越來越廣泛的處境,承認任何經(jīng)驗都不能不用一種邏輯構架來加以定義,并承認任何外觀上的不和諧都只能通過概念構架的適當擴充來加以消除!边@也就是解決文化不同方面的分裂對立,達到知識統(tǒng)一性所應持有的態(tài)度。[1](P211)
玻爾指出,相對論觀點肯定也有助于促成對待人類文化之間的關系問題的一種更加客觀的態(tài)度;事實上,相對論的世界圖景的統(tǒng)一性,精確地蘊涵了一種可能性:任何一個觀察者都可以在自己的觀念構架中預見到任何另一觀察者在他自己的構架中如何描述經(jīng)驗。然而,我們在對待其他民族文化時,總是以自身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為背景和基礎,這就難以做到無偏見性,或說難以做到中立,這也就客觀地決定了我們不能對各種不同文化進行簡單的比較,更不能對之輕率地加以褒貶。
當研究和我們自身文化有所不同的其他民族文化時,我們需要處理一種特殊的觀察問題; 在原子物理學中,對于用不同實驗裝置得到的,而且只能用互斥的概念來具體想象的那些經(jīng)驗,我們用互補性來表征它們之間的關系;按照頗為相似的辦法,我們可以正確地說明不同的人類文化是彼此互補的。每一種文化都代表傳統(tǒng)習慣之間的一種和諧的平衡,利用這種平衡,人類生活的潛在能力在一種特定的方式下表露出來,以使我們認識到它的無限豐富性和無限多樣性。眾多實例證明,不同民族或社會階層之間的接觸可以日漸導致傳統(tǒng)之間的融合,這種融合又導致全新文化的產(chǎn)生!笆聦嵣,通過關于文化發(fā)展史的一種與日俱增的知識而對逐漸消除偏見有所貢獻,這或許是人文科學研究的最大希望;逐漸消除偏見,這正是所有科學的共同目的! [1](P136)
玻爾認為,互補思想或說互補原理是具有廣泛性的,它不局限于物理學,而可以外推到人類幾乎所有的領域。由互補性得來的較寬廣的構架,絕不會導致任何對于因果性這一理想的隨意放棄,它直接體現(xiàn)著我們在說明物質(zhì)基本屬性方面所處的地位,這些屬性是經(jīng)典物理描述的前提,而它們又超出經(jīng)典物理描述范圍之外。歷史現(xiàn)實一再證明,我們“有必要引用互補性思想來提供一種足夠寬廣的構架,以容納那些不能概括在單獨一個圖景中的基本自然規(guī)律的說明。事實上,在明確規(guī)定的實驗條件下得出的、并且是適當應用基本物理概念表示出來的那種資料,就其全部來說就完備無遺地概括了可以用普通語言來傳達的關于原子客體的一切知識! [1](P243) 互補思想概念的樹立,認知構架的擴展,在玻爾看來已從根本上說明了包括科學和人文在內(nèi)的人類知識的統(tǒng)一性。換言之,在此,兩種文化現(xiàn)象已被有效地消除了。
三、 作為認知前提的“概念構架”與“認知圖式”
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表明,認識不能沒有作為對象的客體,也離不開主體自身。客體的結構和特性制約著主體的認識,主體自身的素質(zhì)也制約著認識的活動和水平。主體素質(zhì)包括主體的身體素質(zhì)和精神素質(zhì),其中,既有先天固有的成分,又有通過實踐和學習逐步養(yǎng)成和內(nèi)化而獲得的成分。從認識論的角度看,主體的身體素質(zhì)和精神素質(zhì)都制約著認識的發(fā)生、發(fā)展。正如恩格斯所說:“事實上,世界體系的每一個思想映像,總是在客觀上被歷史狀況所限制,在主觀上被得出該思想映像的人的肉體狀況和精神狀況所限制。”[4](P76) 就主體的精神素質(zhì)而言,它是人的社會性的集中表現(xiàn),它深刻地影響著認識的全過程,成為不同主體對同一事物形成不同認識的決定性條件。魯迅曾經(jīng)揭示:對于《紅樓夢》,經(jīng)學家看見的是“易”,道學家看見的是“淫”,才子看見的是纏綿,革命家看見的是排滿,荒誕家看見的是宮廷秘史。面對同一事物,各人有各人的認識,有時差異很大,甚至對立,這是由主體不同的精神素質(zhì)所決定的。這種素質(zhì)還可分為認知圖式和非理性因素兩大部分。前者是思維方式、科學知識、價值觀念等方面凝結而成的統(tǒng)一體,它們共同制約主體反映客體的全過程,具體體現(xiàn)為:
第一,認知圖式制約著人們每一具體認識過程的目標選擇。
第二,主體按照自己的認知圖式整理來自客體的信息。主體認知圖式中具有的觀念、知識、經(jīng)驗等因素所形成的種種較固定的聯(lián)系,決定著主體可以在不同層次上整理客體信息。例如,既可以在日常生活經(jīng)驗層次上,也可以在某一具體科學層次上,還可以在哲學觀念層次上去整理信息,把握客體。
第三,主體按照其認知圖式對客體做出解釋。不同主體原有認知圖式的思維背景不一樣,對客體的理解和解釋也會出現(xiàn)差異。
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以上觀點,已為皮亞杰發(fā)生認識論等為代表的現(xiàn)代認知科學所證明。從此我們可以得知,人們對于兩種文化及其關系的不同看法以及不同的解決方式,實際上是由于其在相應的過程中所運用的認識圖式不同所導致。而反過來,無疑也就可以說,若要使人們改變對原來看上去差異較大甚至對立的觀點,就要改變其現(xiàn)有的認知圖式,認知圖式即相當于玻爾所謂的“概念構架”。因此,玻爾主張擴大“概念構架” ,并以其互補原理來重新考察、認識人類知識的各部分,就再也不會將之視為相互對立的,而是人類知識的整體中不可缺少的成分,它們之間相互關聯(lián),不可截然割裂開來。從此意義上說,玻爾是十分正確的。
此外,還應指出,玻爾的“概念構架”與皮亞杰的“認知圖式”雖然都是指一種認知的背景和基礎。但是它們之間卻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從內(nèi)涵上看,前者指的是要注意之所以對事物尤其是對同一事物的觀測得到不同的結論,是因為觀察環(huán)境(實驗環(huán)境)不同,它們實際上都屬于事物所具有的屬性,人們覺得結論是相互矛盾的,是因為視界不夠寬廣,只要擴大了“概念構架”,就能容納這些不同的觀點,達到全面把握事物的目的。這時實際上我們也就達到了視界的融合。而皮亞杰的“認知圖式”所強調(diào)的不僅僅是視界的范圍,更重要的是其中的構成要素!罢J知圖式”是要解決人們的認知何以可能的問題。當然,由于它強調(diào)其中內(nèi)含了諸多要素:心理、邏輯、社會等因素(認知、審美、道德或說真、善、美因素),所以以這種“認知圖式”去認識事物,其片面性就會少得多,就不會極端地認為不同事物或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是截然對立的。然而,我們也應注意到,皮亞杰由于未能充分考慮社會實踐等諸多要素,所以,以其“認知圖式”去認知也就不能達到對問題的盡然解決。盡管如此,他強調(diào)認知圖式中所包含要素的全面性,其中包括科學認知、道德和審美,乃至社會實踐要素等是合理的。若以皮亞杰的認知圖式去考察人類知識的同一性,就必然要求從各部分不同的知識之間的共性著眼。而玻爾以互補思想為出發(fā)點來求得兩種文化統(tǒng)一的做法,更多的是要求人們要有包容心,這就多少有點類似于羅蒂以所謂的“親和”、“友善”姿態(tài)去包容不同觀點和意見,依靠個人的“德性”去消除科學與人文的對立。而實際上這樣做卻未曾真正解決問題,至少可以說未盡然解決問題,事物與事物之間的對立狀況仍然真實地存在著,關于這一點以下將作進一步的說明。
四、“概念構架”擴展:必要但不充分
玻爾認為,只要擴展“概念構架”,人類的知識就是統(tǒng)一的,因此也就不存在兩種文化分裂對立的問題。然而, “概念構架”的擴展可能會導致“認知圖式”過于寬泛,進而會產(chǎn)生對“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無法界定的大問題。換言之,在擴展了的“概念構架”下,就無法判斷科學文化之所以是科學文化而非人文文化。反之,亦然。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兩種文化之間的本質(zhì)差別已被人為消除,因而可能產(chǎn)生“此亦彼也,彼亦此也”的后果。這正如混沌專家斯圖爾特(Ian Stewart)所比喻的:我們可以無限擴展“象”的定義而把一切動物都說成是“象”,比如說豬是短鼻子無牙象,雞是尖嘴巴有羽象。若真要這樣去做的話,大象與雞、豬之間必難區(qū)分。玻爾主張擴展“概念構架”,也就有走向相對主義的傾向和危險。而對于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之間的界限的模糊或抹殺,無疑也就消解了這兩種文化的分裂對立問題。然而,問題的消解并不等于問題的解決?茖W文化與人文文化之間的區(qū)別,乃至兩者之間的分裂對立依然客觀地存在著。
要想解決這種沖突與對立,必須在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指導下,或說必須運用辯證思維方法,在承認兩者之間的差別與對立的同時,找出它們之間的同一性,并著力說明正是這種同一性,使得兩種文化實質(zhì)上并非是水火不相容,而是相互依存、相互滲透的,它們共同構成了絢麗多彩的人類文明之花。顯然,要真正達到不同部分知識的協(xié)調(diào)、融合,找出其間的統(tǒng)一性(共同因素),或各自的特性,以及功能不一但互補(且為達到共同目標皆不可缺少)是關鍵。
玻爾的互補觀,實際上注意到了不同知識的不同語境性,可將視之在“不同視角” 即形式邏輯中所說的非“三同一”下對事物的判斷,各斷言之間因而是不會構成沖突的,若要說它們之間有矛盾也不屬于形式邏輯矛盾,而是辯證矛盾,因而都是可以成立的,對于科學知識和人文知識也應持如是觀。
然而,如此也未能盡然解決“兩種文化”的現(xiàn)象。因為玻爾在此所能達到的只是一種“視界的融合”,它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兩種文化之間的隔閡,增進了兩種文化及其代表人物之間的和解,因此擴展“概念構架”是完全必要的。但這并不充分,人們畢竟還是不會因為 “概念構架”的擴展而達到從不同視角去看待科學文化和人文文化的目的。顯然,兩種文化的視界融合并不等于其內(nèi)在的統(tǒng)一,僅僅宣布兩種文化是不同語境下的知識,都是人類整體知識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并未解決兩者之間真實存在的沖突。因此,尋找一種可以使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加以比較的共同標準仍然是必要的,只有通過真正切實的比較,再指出其各有千秋的特性和作用,才能說明兩種文化必須并確實是互補的。又通過指出它們之間存在的統(tǒng)一性,可以有力地說明它們之間的沖突實際上是人為造成的、非法的。要真正達到不同部分知識的協(xié)調(diào)、融合,找出其間的統(tǒng)一性(共同因素),或各自的特性,以及功能不一但卻具互補性當是關鍵。[5]
K. E.鮑爾登指出,只要整個物理學界、生物學界、還有我們自己和整個社會都有較充分的認識,我們就能把演變的進程向著改善人民的生活、建立更幸福的人類世界推進,以擺脫重重災禍的苦難。但是要使這一希望得以實現(xiàn),科學界本身也必須向前發(fā)展。它需要對所肩負的使命和自己的倫理標準有新的認識;它需要研究出一套符合認識規(guī)律的方法論,并且要認識到人類知識的統(tǒng)一性,以便把自然科學各學科與人文學科這“兩種文化”之間的鴻溝填平;它需要創(chuàng)立一門可稱為“規(guī)范科學”的學科,以便認真研究和評價人類本身的價值;它需要更深刻地認識到,科學作為世界性的活動是超越一個民族、一種文化,但又要保留某一民族、某種文化的特色。把它看作人類進化的關鍵所在。 我認為這些見解是十分正確的,它應該成為我們追求人類知識同一性的必經(jīng)之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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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筆者曾就此進行過一定的探索,請參見黃瑞雄.科學與人文的統(tǒng)一何以可能[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1998(6);哲學原理(人大復印資料),19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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