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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史記·蕭相國世家》有感
《史記·蕭相國世家》說的是蕭何伴隨漢高祖左右,為其效犬馬之勞終其一生的故事。其中寫到漢高祖為群臣排位次的細節(jié),現(xiàn)在讀來,讓人有寒噤之感。
經(jīng)歷過秦末的腥風血雨,又有楚漢的爭鋒對決,該是坐下來論功行賞的時候了。此時高祖認為“蕭何功最盛,…所食邑多”,而一群武將卻不買這個帳。仔細想來,曹參之流,身經(jīng)百戰(zhàn),沖鋒陷陣,要是沒有曹參這樣的干將,劉邦即使有一百個蕭何也成不了大業(yè)。而蕭何不曾有點點汗馬之勞,只會舞文弄墨,憑什么他的功勞就會攀到曹參之流的頭上呢?
試想,如果在楚漢對決時,劉邦說出蕭何功勞最大這樣話,結(jié)局肯定很慘,不用說韓信這樣的人立馬會占到項羽那邊,就連曹參這樣的親信也會覺得靠不住,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調(diào)轉(zhuǎn)馬頭了,F(xiàn)在不一樣了,消滅了項羽,天下惟劉邦最大,一伙人不再是稱兄道弟歃血為盟的關(guān)系了,高祖說的話不需要考慮那些武將們的感受了,他歡喜誰就是誰,他愛誰就是誰。
武將們的命運似乎就是這樣,在主子需要他們時,他們拼命沖殺,最后功遂建業(yè)已立之時,他們的功勞卻被輕輕松松的抹去。每個朝代都在上演著這樣的不幸,為什么?武將手握重兵,功高蓋主,“大哥”如果在論功行賞再給他們予很高的位置,難保哪天他們就給篡奪了,這招誰都得防著點。這手棋下得妙的人有劉邦,分封群臣時抬高文人地位,極力貶低武將功勞,后來還通過呂后、蕭何消滅韓信進一步鏟除那群武將們的勢力,漢景帝承劉邦衣缽,連本族人都不放過,通過平定“七國之亂”,讓天下權(quán)利集中于皇室。趙匡胤也是一個忽悠武將的能手,他“杯酒釋兵權(quán)”,還把表情裝得很無辜,在酒席間,故意愁眉不展狀,石守信一看就是又怕又愁的,武將藏憂的問題一下子就給解決了。趙匡胤算溫柔的,狠一點要算朱元璋了。朱元璋即位后,為了防止武將們功高震主,竟制造種種借口,向握有軍政大權(quán)的元老重臣揮起了屠刀,胡惟庸、藍玉等等開國功臣都不能幸免,最冤的是徐達,做得忠順恭謹,讓朱元璋找不出錯誤,還是免不了被賜死。
高祖以獵人和獵狗來比喻文臣和武將的功勞關(guān)系,以蕭何為人,武將們?yōu)楣饭倘徊皇菍ξ鋵兊娜烁竦奈耆,但是在這個比喻中武將們被極度的工具化卻是不爭的事實。高祖說蕭何“功不可忘也”,難道曹參和韓信之流功可忘乎?說到底功可忘不可忘不是在于他們功勞之大小,而在于他們的功勞有沒有必要被提及。這就涉及到了蕭何之流之所以被重用的原因了。
兵刃交接的戰(zhàn)爭中,蕭何是個謀臣,是個副職。管理國家之時,他被劉邦扶正,究其竟,可能有一下原因:一,通過這一舉動表明劉邦不信任武將們的態(tài)度,有此舉動,武將們便也不敢肆意妄為了;二,通過這些文臣們的文墨功夫和律令制定達到限制武將的勢力的目的,在很多時候,文字的力量并不比刀槍小?纯词捄蔚乃鶠榫椭溃嬲谋臼虏淮蟆钍沁@樣為蕭何功最盛辯護的,首先他是個謀臣,“發(fā)蹤指示”,其次,他“舉宗數(shù)十人皆隨我”。“發(fā)蹤指示”是他本職工作,“舉宗數(shù)十人皆隨我”那是另有隱情的,是劉邦對蕭何的脅迫,可見劉邦是為了捧紅他而出其辭的。再后來排位次時,劉邦所舉蕭何功勞也未必多么光耀。劉邦所言蕭何之功如“遣軍補其處”、“軍無見糧,蕭何轉(zhuǎn)漕關(guān)中”、“蕭何全關(guān)中以待陛下”等功勞要是真與前線將士相比,又何足絮叨?芍^“欲加之功,何患無辭”。
劉邦果真十分信任蕭何之流的文臣嗎?帝王對于臣子的信任從來只是處于將來利益需要,而不是過往功勞的惦記,如果誰以功勞自夸,這樣的人總會被干得很慘的。劉邦當初在楚漢之爭最為艱苦的時間里,他還多次派遣使者慰勞丞相蕭何。鮑生對蕭何說:“王暴衣露蓋,數(shù)使使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君!闭f白了,就是劉邦懷疑蕭何,屢次派人打探,而蕭何為了消除劉邦的一律,把自己家族的子孫昆弟都給派上疆場了。而后,漢立國后,劉邦一次一次地懷疑蕭何,蕭何表現(xiàn)出了很好地孫子態(tài)度,為了保全自己,設(shè)計把韓信殺了,為了讓劉邦放心,他把自己所有家產(chǎn)、資財都獻出來分給軍士,為了讓劉邦對自己徹底無憂,他甚至做毀譽之事——低價甚至賒借買地,一直到把自己搞臭為止。有時,你只能感慨,歷史真是一幅充滿小丑的圖卷,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卷入其中?纯此抉R遷對蕭何的評價就知道,這個人真的是沒什么大本事“蕭相國何於秦時為刀筆吏,錄錄未奇節(jié)(沒什么作為)。及漢興,依日月(指劉邦)之末光”。
看《蕭相國世家》的《蕭何第一》中還有個細節(jié)挺有意思的,劉邦為蕭何“功最盛”正名,功勞評定后,接下來就是排位次的事情了。劉邦決定要壓制武將的想法是鐵了心的,但是又不好意思把自己意思說破,群臣也裝傻,力推曹參位排第一。此時,一個姓鄂的人站出來,替劉邦把想說的話抖落出來,說蕭何居功至偉,有萬世之功,應該排在第一之類的云云,高祖二話沒說,立馬就說“善”。這個人據(jù)說因為在關(guān)鍵時候揣摩了劉邦的心態(tài),替他說了句話,被封為關(guān)內(nèi)侯(很巧的事,這也似乎沒什么本事的人,歷史上關(guān)于他的記載也僅只于此)。讀到這個細節(jié)時,啞然一笑,佩服于關(guān)內(nèi)侯和劉邦的配合之默契,也深感司馬遷對歷史的敏感程度。
說到底,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不管是君子小人,不管是想要贊譽還是毀譽,只要是想活著都不容易,尤其是為別人活著更難。人們總是要在舞臺上刻畫一下自己,在別人的舞臺上大家都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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