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老虎》讀書筆記
這本書上線的時候璣衡自己寫了一篇跋,里面有這樣一段話(作者后來有修訂):
我永遠記得,2010年五月的周末,普林斯頓美術館的劉館員(Cary Liu)帶我去地下倉庫看庫藏。離故國千里之外,一個中國人把幾十幅艾略特捐贈的書法一一掛在另一個中國人面前:王羲之、黃庭堅、趙孟頫、文征明……這顛覆了我對書法固有的印象:我總以為我只能在昏暗的房間里才看得到這些千百年的古跡,在玻璃柜后面,監(jiān)視器閃著紅光,人擠著人……而現(xiàn)在,這些古老的宣紙離得那么近,近得能聽到紙的呼吸,“能摸嗎?”“不要摸有字的地方!庇谑俏颐嗣豸酥男垺豸酥盍,似乎昨天才在這宣紙上寫完字,掛出來給朋友看。
在那個時候,或者更早一點,眼淚掉了下來,因為我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誰。我想起來無數(shù)個炎炎夏日,我正在完成暑假作業(yè):電風扇下,磨著廉價的臭墨水,用著不斷掉毛的毛筆,墊著昨天的新民晚報,在暈墨的宣紙上顫抖著手腕臨摹王羲之。
像她的所有文章一樣,這篇文章一貼出來就遇到了相當兩極化的評價。上面引的這段話遭受了尤其尖刻的批評。批評的人(正確地)指出:首先,普林斯頓美術館所藏的并非王羲之真跡;其次,王羲之的時代沒有宣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聽到紙的呼吸”“磨著廉價的臭墨水”云云,這些意象都實在太肉麻,太做作了。
我同意這些批評。但我還是覺得這文章寫得不錯,正如我覺得她大部分文章都寫得不錯一樣。
這是因為在我看來,上面這些批評雖然成立,但它們并不是厭惡璣衡的文章的原因,而只是它的結果。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討厭她的文章了,那所有這些缺陷和硬傷看起來都是絕好的挖苦題材——它們的確是。但是如果這個前提不存在呢?
我想起我剛上大學的時候?qū)懙奈淖帧皇俏恼,就只是文字,因為還常常在為好幾頁紙里只有一兩段還能看而發(fā)愁。我記得我把它們寫在印著學校臺頭的紅欄稿紙上,用潦草不堪的只有自己勉強能認出來的字體寫,時常大段大段地劃掉重來。沒有電腦(年齡暴露),寫完了如果要給別人看,就還得謄寫一遍。我甚至還依稀記得當時的教室和座位,屋頂?shù)牡跎群痛巴獾幕@球場——要不是沒有「臭墨水」,這簡直看起來像是向璣衡致敬了——以及寫完了之后敝帚自珍的心情。重要的是,我還記得我面對筆下的文字和內(nèi)心想寫出的文字之間的巨大鴻溝時心里的緊張、興奮、惶恐和無奈。我像是沙漠上徒勞的跋涉者,隱約能看到遠方浮現(xiàn)出目的地,卻不知道怎么到達那里。我覺得我好象知道我想要寫成什么樣,寫出來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璣衡今天的文章就是當時的我模模糊糊所想要寫出的樣子。
要說出璣衡體的缺點并不難。它太強調(diào)情感的渲染,試圖通過精心的材料取舍來為生活蒙上一層詩化的外衣,一旦控制不好就會偏于矯情。它強烈依賴于高超的謀篇布局和多線索前后照應的能力,這既給她的文章帶來酣暢的閱讀快樂,也不可避免地讓它顯得過于精致和戲劇性,從而削弱了真實感。它的浪漫色彩是如此濃郁,以至于當她筆底袒露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同讀者不盡然一致的時候——這樣的時候總是難免的',或者簡直說是司空見慣的——它就會自然而然激起情感上的排斥。她的文字越有效,這排斥就越劇烈。
可世界上并沒有完美的文章這回事。璣衡也不是莫扎特或者菲茨杰拉德,她只是個學數(shù)學的小姑娘而已。
我后來并沒能把文章寫成我想要的樣子。它們總是哪里不夠好,完全自我局限地不好。后來偶爾寫得好些了,那些年輕時才有的真誠勇敢的沖動和勇氣又無可挽回的一去不返了。如果我能早點看到璣衡的文章,我能寫得好點么?我不知道。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對璣衡體的評論完全是主觀的。我確實希望我寫出過這樣的文章。是的,她寫下的文字間或幼稚、輕浮、做作、自戀,正如每個掌握或者想要掌握寫作奧秘的年輕人一樣。但她筆下遠不只有這些——她精細幽微地寫人生的茫然、困頓和沉實的成長。她操控著合適的歷史畫框,帶著讀者眺望那些不尋常的,偶爾被忘卻或忽視的尺度下的景色。她大大方方地寫,理直氣壯地寫,從心所欲地寫。她精心選擇她想要呈現(xiàn)的世界的某些側面,有些人會被她的選擇所冒犯到,但她的責任只是按照她的(偶爾有些俗氣的)意圖描摹她心目中有意思的圖畫而已。并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那是某種令人屏息贊嘆的美,但有人會。
這就是為什么我會覺得,有璣衡的文章存在是我們這一代人的驕傲。盡管我知道,這個評價實在是太有爭議性了。
【《自由的老虎》讀書筆記】相關文章:
《愛和自由》讀書筆記15篇10-29
愛和自由作品讀書筆記07-29
為了自由呼吸的教育讀書筆記1000字08-19
惡、人的自由與上帝的自由08-27
給我們一片自由的天空-初三讀書筆記01-11
自由搏擊的技巧09-09
老虎的打高爾夫技巧學習10-06
老虎發(fā)通知作文12-23
職場小故事老虎01-27
什么是老虎窗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