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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之湘裙》原文及譯文
引導語:《聊齋志異》全書共有短篇小說491篇。題材廣泛,內容豐富,藝術成就很高。下面是yjbys小編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湘裙》原文及譯文,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原文】
晏仲,陜西延安人。與兄伯同居,友愛敦篤。伯三十而卒,無嗣;嫂亦繼亡。仲痛悼之,每思生二子,則以一繼兄后。甫舉一男,而仲妻又死。仲恐繼室不恤其子,將購一妾。鄰村有貨婢者,仲往相之,略不稱意,被友人留酌醉歸。途中遇故窗友梁生,握手殷殷,邀至其家。竟忘其已死,隨之而去。入其門,并非舊第,疑而問之。曰:“新移于此!比胫\酒,又告竭,囑仲坐待,挈瓶往沽。仲出立門外以俟之。忽見一婦人控驢而過,有八九歲童子隨之,其面目神色,絕類其兄。心惻然動,急委綴之,便問:“意子何姓?”童曰:“姓晏。”仲驚,又問其父名。曰:“不知!睌栭g,已至其家,婦人下驢入。仲執(zhí)童子曰:“汝父在家否?”童入問。少頃一媼出窺,則其嫂也。訝叔何來。仲大悲,隨之而入。見廬落整頓,問:“兄何在?”嫂曰:“責負未歸!眴枺骸膀T驢者何人?曰:“此汝兄妾甘氏,生兩男矣。長阿大赴市未返;汝所見者阿小!弊镁茲u醒,始悟所見皆鬼。然以兄弟情切,亦不甚懼。嫂治酒飯。仲急欲見兄,促阿小覓之。良久哭而歸,云:“李家負欠不還,反與父鬧。”仲聞之,與阿小奔去,見兩人方捽兄地上。仲怒,奮拳直入,當者盡踣。急救兄起,敵已俱奔。追捉一人,捶楚無算,始起。執(zhí)兄手,頓足哀泣。兄亦泣。既歸,舉家慰問,乃具酒食,兄弟相慶。忽一少年入,年約十六七。伯呼阿大,令拜叔。仲挽之,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兩子,而墳墓不掃;弟又無妻子,奈何?”伯亦凄惻。嫂曰:“遣阿小從叔去,亦得!卑⑿÷勓,依叔肘下,眷戀不去。仲撫之,問:“汝樂從否?”答云:“樂從!敝倌罟黼m非人,慰情亦勝無也,因為解顏。伯曰:“從去但勿嬌慣,宣啖以血肉,驅向日中曝之,午過乃已。六七歲兒,歷春及夏,骨肉更生,可以娶妻育子;但恐不壽耳。”
言間有少女在門外窺聽,意致溫婉。仲疑為兄女,因問兄。兄曰:“此名湘裙,吾妾妹也。孤而無歸,寄食十年矣!眴枺骸耙炎址?”伯曰:“尚未。近有媒議東村田家!迸诖巴庑≌Z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仲頗心動,未便明言。既而伯起,設榻于齋,止弟宿。仲本不欲留,意戀湘裙,將探兄意,遂別兄就寢。時方初春,天氣尚寒,齋中夙無煙火,森然冷坐。思得小飲,俄見阿小推扉入,以杯羹斗酒置案上。仲問:“誰為?”答曰:“湘姨。”酒將盡,又以灰覆盆火置床下。仲問:“爹娘睡乎?”曰:“睡已久矣!叭陮嫼嗡?”曰:“與湘姨同榻耳!卑⑿≠故宀矫,乃掩門去。仲念湘裙慧而解意,愈愛慕之;且能撫阿小,欲得之心更堅,輾轉床頭,終夜不寐。
早起,告兄曰:“弟孑然無偶,愿大哥留意!辈唬骸拔峒曳且黄耙粨撸锷斪杂腥。地下即有佳麗,恐于弟無所利益!敝僭唬骸肮湃艘嘤泄砥蓿魏?”伯會意,曰:“湘裙亦佳。但以巨針刺人迎,血出不止者,便可為生人妻,何得草草!敝僭唬骸暗孟嫒箵岚⑿。嗟!辈珦u首。仲求不已,嫂曰:“試捉湘裙強刺驗之,不可乃已!彼煳蔗槼鲩T外,遇湘裙急捉其腕,則血痕猶濕。蓋聞伯言時,已自試之矣。嫂釋手而笑,反告伯曰:“渠作有意喬才久矣,尚為之代慮耶?”妾聞之怒,趨近湘裙,以指刺眶而罵曰:“淫婢不羞!欲從阿叔奔走耶?我定不如其愿!”湘裙愧憤,哭欲覓死,舉家騰沸。仲乃大慚,別兄嫂,率阿小而出。兄曰:“弟姑去;阿小勿使復來,恐損其生氣也!敝僭唬骸爸Z!
既歸,偽增其年,托言兄賣婢之遺腹子。眾以其貌酷肖,亦信為伯遺體。仲教之讀,輒遣抱書就日中誦之。初以為苦,久而漸安。六月中,幾案灼人,而兒戲且讀,殊無少怨。兒甚慧,日盡半卷,夜與叔抵足,恒背誦之。叔甚慰。又以不忘湘裙,故不復作“燕樓”想矣。
一日雙煤來為阿小議姻,中饋無人,心甚躁急。忽甘嫂自外入曰:“阿叔勿怪,吾送湘裙至矣。緣婢子不識羞,我故挫辱之。叔如此表表而不相從,更欲從何人者?”見湘裙立其后,心甚歡悅。肅嫂坐;具述有客在堂,乃趨出。少間復入,則甘氏已去。湘裙卸妝入廚下,刀砧盈耳矣。俄而肴胾羅列,烹飪得宜?腿,仲入,見凝妝坐室中,遂與交拜成禮。至晚,女仍欲與阿小共宿。仲曰:“我欲以陽氣溫之,不可離也。”因置女別室,惟晚間杯酒一往歡會而已。湘裙撫前子如己出,仲益賢之。
一夕夫妻款洽,仲戲問:“陰世有佳人否?”女思良久,答曰:“未見。惟鄰女葳靈仙,群以為美;顧貌亦猶人,要善修飾耳。與妾往還最久,心中竊鄙其激蕩也。如欲見之,頃刻可致。但此等人,未可招惹!敝偌庇灰。女把筆似欲作書,既而擲管曰:“不可,不可!”強之再四,乃曰:“勿為所惑!敝僦Z之。遂裂紙作數畫若符,于門外焚之。少時簾動鉤鳴,吃吃作笑聲。女起曳入,高髻云翹,殆類畫圖。扶坐床頭,酌酒相敘間闊。初見仲,猶以紅袖掩口,不甚縱談;數盞后,嬉狎無忌,漸伸一足壓仲衣。仲心迷亂,魄蕩魂飛。目前唯礙湘裙;湘裙又故防之,頃刻不離于側。葳靈仙忽起搴簾而出;湘裙從之,仲亦從之。葳靈仙握仲趨入他室。湘裙甚恨,然而無可如何,憤憤歸室,聽其所為而已。既而仲入,湘裙責之曰:“不聽我言,后恐卻之不得耳!敝僖善涠,不樂而散。次夕葳靈仙不召自來。湘裙甚厭見之,傲不為禮;仙竟與仲相將而去。如此數夕。女望其來則詬辱之,而亦不能卻也。月余仲病不能起,始大悔,喚湘裙與共寢處,冀可避之;晝夜之防稍懈,則人鬼已在陽臺。湘裙操杖逐之,鬼忿與爭,湘裙荏弱,手足皆為所傷。仲濅以沉困。湘裙泣曰:“吾何以見吾姊乎!”
又數日仲冥然遂死。初見二隸執(zhí)牒入,不覺從去。至途患無資斧,邀隸便道過兄所。兄見之,驚駭失色,問:“弟近何作?”仲曰:“無他,但有鬼病耳。”實告之。兄曰:“是矣!蹦顺霭捉鹨还,謂隸曰:“姑笑納之。吾弟罪不應死,請釋歸,我使豚子從去,或無不諧。”便喚阿大陪隸飲。返身入家,便告以故。乃令甘氏隔壁喚葳靈仙。俄至見仲欲遁,伯揪返罵曰:“淫婢!生為蕩x,死為賤鬼,不齒群眾久矣;又祟吾弟耶!”立批之,云鬢蓬飛,妖容頓減。久之一嫗來,伏地哀懇。伯又責嫗縱女宣淫,呵詈移時,始令與女俱去。
伯乃送仲出,飄忽間已抵家門,直至臥室,豁然若寤,始知適間之已死也。伯責湘裙曰:“我與若姊謂汝賢能,故使從吾弟,反欲促吾弟死耶!設非名分之嫌,便當撻楚!”湘裙慚懼啜泣,望伯伏謝。伯顧阿小喜曰:“兒居然生人矣!”湘裙欲出作黍,伯曰:“弟事未辦,我不遑暇!卑⑿∧晔,漸知戀父;見父出,零涕從之。伯曰:“從叔最樂,我行復來耳!鞭D身便逝,從此不復相聞問矣。
后阿小娶婦,生一子,亦三十而卒。仲撫其孤如侄生時。仲年八十,其子二十余矣,乃析之。湘裙無出。一日謂仲曰:“我先驅狐貍于地下可乎?”盛妝上床而歿。仲亦不哀,半年亦歿。
異史氏曰:“天下之友愛如仲幾人哉!宜其不死而益之以年也。陽絕陰嗣,此皆不忍死兄之誠心所格;在人無此理,在天寧有此數乎?地下生子,愿承前業(yè)者想亦不少;恐承絕產之賢兄賢弟,不肯收恤耳!”
【白話文】
晏仲,是陜西延安人,他跟哥哥晏伯生活在一起,兄弟二人非常友愛。晏伯三十歲時就死了,沒有子嗣;不久,他妻子又相繼去世。晏仲十分悲痛,常常想自己如能生兩個兒子,就把一個過繼給去世的兄嫂作為子嗣。但剛生下一個兒子,自己的妻子也死了。晏仲擔心續(xù)弦后,新妻子會虐待兒子,便不想再娶,只想買一個妾。正好鄰村有賣奴婢的,晏仲去相看了相看,一點也不中意,很感沮喪無聊。又碰上一個朋友請他喝酒,喝完后,便醉醺醺地往回趕來。
路上,晏仲忽然碰到已經死去的同學梁生,見了晏仲熱情地握手問好,請晏仲到自己家里坐坐。晏仲醉得稀里糊涂,也忘記他已經死了,跟著他走了。進入家門,一看不像是梁生原來的家,心中疑惑,便問他,回答說:“最近才搬來!钡轿堇镒,要喝酒時,一看酒卻沒了。梁生囑咐晏仲稍等等,自己拿著酒瓶出去買酒去了。
晏仲站在門口等著粱生,見一個婦人騎著匹毛驢經過,后面還跟著個小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相貌神態(tài)極像哥哥晏伯。晏仲怦然心動,急忙趕上,問那小孩姓什么。小孩回答說:“姓晏。”晏仲更加驚疑,又問:“你父親叫什么名字?”回答說:“不知!闭f著話,已經到了小孩的家門口,婦人下驢走了進去。晏仲拉住小孩,問:“你父親在家嗎?”小孩點點頭,也走了進去。一會兒,又有個婦女出來看了看果然是晏仲的嫂嫂。見了晏仲,驚訝地問他是怎么來的。晏仲大為悲傷,跟著嫂子進入家門,見房屋院落,整潔一新,便問:“哥哥在哪里?”嫂子回答說:“出去討債還沒回來。”晏仲又問:“那騎驢進來的是誰?”嫂子回答說:“是你哥哥的妾甘氏。她已經生了兩個男孩了。大的叫阿大,到市上去還沒回來。你看見的那個是阿小!
晏仲坐了很久,酒漸漸醒了過來,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看見的這些人全是鬼。但因為跟哥哥感情深厚,所以也不害怕。這時,嫂子開始熱酒做飯,晏仲急于見到哥哥,催促阿小去尋找。過了很久,阿小哭著回來,說:“李家賴債不還,還和父親打架!”晏仲聽說,急忙跟阿小奔跑了去,見兩個人正把哥哥摔到地上。晏仲大怒,揮舞著拳頭,徑直沖了過去,一連打翻了幾個人,將哥哥救了起來。李家的人四處逃散,晏仲追上一個,按到地上痛打一頓,解恨后才起來。拉著哥哥的手,跺著腳傷心地哭泣,晏伯也哭了。
回來后,全家人都來慰問。晏伯于是備下酒菜,兄弟二人舉杯相慶。不一會兒,一個少年走了進來,約十六七歲的年紀,晏伯叫他阿大,讓他拜見叔叔。晏仲忙將阿大拉起來,哭著跟哥哥說:“大哥在地下已有了兩個兒子,但大哥陽間的墳墓卻無人祭掃。我孩子小,妻子又死了,這可怎么辦好呢?”晏伯也辛酸悲傷起來。嫂子在一邊跟晏怕說:“要不的話,就讓阿小跟他叔叔去吧!”阿小聽了,依偎在叔叔的懷里,戀戀著不想離開。晏仲撫摸著他,越發(fā)感到難過,問阿。骸霸敢飧易邌?”阿小忙答:“愿意!标讨傩南耄喊⑿‰m然是鬼不是活人,但有總比沒有好,心里便高興起來。晏伯囑咐弟弟說:“讓他去,不要太嬌慣了他。要讓他多吃血肉,每天在太陽底下暴曬,一直到過午。他才六七歲,此后歷盡寒暑,再生骨肉,仍可娶妻生子,只是恐怕壽命不會長了。”正說著話,門外有個少女在偷聽,模樣很是溫柔文靜。晏仲以為是哥哥的女兒,便詢問晏伯。晏伯說:“她叫湘裙。是我的妾甘氏的妹妹。因為父母雙亡,孤獨無靠,寄養(yǎng)在我這里也有十年了!标讨儆謫枺骸凹奕肆藛?”“還沒有。最近有媒人給介紹東村田家的孩子。”少女在窗外小聲嘟囔:“我不嫁田家那放牛郎!”晏仲對她不覺心動,但不便直說。接著,晏伯離座,在書房中擺下床榻,讓弟弟住宿。晏仲本不想住下,但心中惦念著湘裙,正想設法摸摸哥哥的意思,于是,便告辭哥哥去睡了。
當時,正是初春,氣候還很寒冷。書房中沒有爐火,像在冰窖里一樣。晏仲不覺毛骨悚然,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突然想喝點酒。一會兒,阿小推門進來,把一碗肉羹、一斗酒放到桌子上。晏仲大喜,問阿小誰讓他來的,阿小回答說:“是湘姨!本苿偤韧辏⑿∮侄肆伺杼炕饋,用灰蓋著,放到床下。晏仲問:“你爹娘都睡了嗎?”阿小說:“已睡下很久了!薄澳闼谑裁吹胤?”“我跟湘姨一塊睡!卑⑿≈钡鹊绞迨逅拢砰]上門走了。晏仲覺得湘裙既聰明,又會體貼人,心里更加愛慕。又因為她能撫養(yǎng)阿小、越發(fā)堅定了娶她的念頭。輾轉床頭,一夜沒睡。
第二天早早起來,晏仲告訴哥哥說:“我孤單一人,沒有配偶,麻煩大哥多多費心!标滩f:“我們家不是窮家,自然會有人替你物色。陰間雖然有漂亮女子,恐怕對你沒有好處!标讨僬f:“古人也有娶鬼妻的,有什么害處呢?”晏伯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說:“湘裙倒是不錯。但須拿大針刺‘人迎’穴后血流不止的鬼,才能做活人的妻子。這事怎能草率呢?”晏仲說:“娶了湘裙也能照顧阿小!标滩皇菗u頭。晏仲哀懇不已。嫂子說:“不妨捉住湘裙,強刺一針檢驗一下,不行的話就算了!庇谑俏罩槼鋈,到門外正碰上湘裙,急忙攥住她的手腕,只見她手上有血跡,還是濕的!原來,湘裙在門外愉聽到晏伯的話,已經自己試過了。嫂子放開她的手,笑著回去告訴晏伯說:“她早就對小叔有意了,你還為她憂慮什么?”妾甘氏聽說后大怒,奔到湘裙跟前,用手指戳著眼罵道:“淫婢好不害臊!想跟著小叔私奔嗎?我偏不讓你如愿!”湘裙又羞又氣,號哭著要尋死,鬧得一家人沸反盈天。晏仲十分慚愧,告辭兄嫂,帶著阿小出門走了。哥哥說:“你暫且回去吧。不要讓阿小再來,以免減損他的陽氣!标虥_答應了。
回家后,晏仲故意夸大了阿小的年齡,跟人假說是哥哥先前所賣奴婢生的遺腹子。眾人因為阿小相貌極像晏伯,也就相信了他是晏伯的兒子。
晏仲教阿小讀書時,總是讓他抱著本書坐在日頭底下朗讀,阿小起初還覺得苦,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六月酷暑天氣,桌子被烤得燙人,但阿小邊玩耍邊讀書,一點也不抱怨。又最聰慧,每天讀半卷書。夜晚就和叔極一塊睡,還常常把學會的文章背給叔叔聽。晏仲很感欣慰。但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湘裙,所以也不想再娶別的女人了。
一天,有兩個媒人來為阿小提親。因為沒個女人操持招待,晏仲十分焦躁。忽然甘氏從外面走了進來,對晏仲說:“小叔別怪,我把湘裙送來了!前次因為她太不害羞,要自己跟人,我所以故意羞辱她一番。其實小叔一表人才,不讓她跟你跟誰呢?”晏仲見湘裙果然站在甘氏身后,非常高興。恭敬地請嫂子坐下,說還有客人在堂屋里,自已便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見甘氏已走了。湘裙卸妝進了廚房,只聽叮叮當當一片刀板聲傳來,瞬間,美味的菜肴便紛紛擺了上來。客人走后,晏仲進屋,見湘裙盛裝端坐著,于是和她交拜成了親。到晚上,湘裙仍想跟阿小一塊睡,晏仲說:“我要用自已的陽氣溫暖他,他不能離開我!弊屜嫒沟絼e的屋子住下了,只是每晚過去和她喝幾杯酒、歡會一次罷了。湘裙待晏仲前妻生的兒子猶如親生一般,晏仲更加喜歡她,覺得她非常賢惠。
一晚,夫妻二人談得非常融洽歡樂。晏仲開玩笑般地問湘裙:“陰間里也有美人嗎?”湘裙想了很久,回答說:“我沒見過。只有鄰居家的女兒葳靈仙,大家都說漂亮。其實她相貌平常,不過會打扮罷了,和我來往最久了,但我心中一直鄙視她太浪蕩風騷。你如想見她,我可以馬上叫她來。只是這種人招惹不起!”晏仲聽說,立刻就要見見她。湘裙提起筆來像要寫信,卻又扔下筆說:“不行不行!”晏仲再三懇求,湘裙才說:“你可不要被她迷住了!”晏仲答應。湘裙便在紙上畫了幾筆,像是一道符咒,拿到門外燒了。一會兒,便聽見門簾微動、簾鉤作響,有吃吃的女子笑聲傳來。湘裙起身,出去將一個女子拉進來。只見她高高的發(fā)髻,前面翹起,真像畫上的美人一樣。湘裙拉她到床頭坐下,二人喝著酒訴說離情。那女子初見晏仲時,還害羞得用紅袖子捂著嘴,不怎么說話。幾杯酒下肚,便露了本相,跟晏仲嬉笑打鬧,毫無顧忌,漸漸伸過一只腳去壓到晏仲的衣服上。晏仲心迷神搖,魂都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只是眼前礙著湘裙在座,湘裙也防范著葳靈仙,在旁邊一刻也不離開。一會兒,葳靈仙忽然起身拉開門簾走了出去,湘裙忙跟著,晏仲也隨后出屋。葳靈仙竟拉著晏仲的手,二人跑進了別的屋子。湘裙十分憤恨,但又無可奈何,只得憤憤地回屋,聽任他們?yōu)樗麨榱。不長時間,晏仲回來了,湘裙責備他說:“不聽我的話,恐怕你日后趕也趕不走她!”晏仲懷疑湘裙是在嫉妒葳靈仙,二人不歡而散。
第二晚,葳靈仙不叫自來。湘裙極為厭煩,也不答理她。葳靈仙竟又和晏仲手拉著手走了。這樣一連過了好幾晚,湘裙再也忍耐不住,看見葳靈仙來,就百般斥罵,卻苦于趕不走她。又過了一個多月,晏仲便一病不起,才開始后悔,叫來湘裙一塊睡,想以此躲避葳靈仙的糾纏。湘裙也日夜防范,但稍一疏忽,晏仲又被葳靈仙勾去了!湘裙怒不可遏,操起搟面杖,往外趕葳靈仙,葳靈仙也憤怒地和她爭執(zhí),二人打了起來。湘裙體弱,手腳都被葳靈仙打傷。晏仲見此情景,病勢更加沉重。湘裙哭著說:“我怎么去見我姐姐啊?”又過了幾天,晏仲便死了。
先是晏仲見兩個皂隸手持文牒走了進來,自己不知不覺地跟他們走了。途中擔心沒有路費,便邀請皂隸順便到哥哥住的地方去坐坐。到了晏伯家,哥哥一看見他,驚駭失色,問他:“弟弟最近干了些什么?”晏仲回答說:“沒什么,只是得了鬼病!庇谑歉嬖V了哥哥實情。晏伯聽了說道:“這就是了!”拿出一包銀子,遞給兩個皂隸說:“請你們收下吧!我弟弟罪不至死,請你們放了他,我讓我兒子跟你們去,不會出什么事的!”便叫過阿大來陪著皂隸喝酒。自已返身進屋,將情形告訴家里人,立命甘氏去隔壁叫葳靈仙來。不一會兒,葳靈仙進來,看見晏仲,返身就逃。晏伯一把揪住,拽回來罵道:“好個騷奴婢!活著時是蕩x,死了還是賤鬼,早就不齒于人了,還敢來害我弟弟!”摔手就是幾耳光,打得她頭發(fā)四散,容貌減色。過了很久,一個老婆婆走進來,跪在地上哀懇晏伯饒了葳靈仙。晏伯斥責老婆婆縱女,又痛罵了一會兒,才讓她領著女兒走了。
晏伯送晏仲回來,飄飄忽忽的,不覺到了自家門外,徑直走進臥室。晏仲一下子醒了過來,才知道自己剛才已經死了。晏伯見了湘裙,責怪她說:“我和你姐姐以為你賢慧能干,所以讓你跟了我弟弟。沒想到你反而促他早死!若不是礙于名分,我非重打一頓不可!”湘裙又慚愧,又懼怕,低聲哭泣著,跪在晏伯面前謝罪。晏伯看見阿小,喜歡地說:“我兒子竟然像活人了!”湘裙要出去做飯,晏伯推辭說:“弟弟的事還沒辦妥,我沒功夫吃飯。”阿小這時已經十三歲了,漸漸留戀父親,見父親要走,流著淚跟著。父親安慰他說:“跟著叔叔最快樂。我走后還會再來的!闭f完,一轉身便無影無蹤了。從此后,再沒通過音訊。
后來,阿小娶了媳婦,生了一個兒子。阿小也是到三十歲時死了。晏仲撫養(yǎng)著他的獨子,就跟侄子活著時一樣。晏仲八十歲時,阿小的兒子已經二十多了,便讓他分家另過。湘裙則始終沒有生育。
一天,湘裙對晏仲說:“我先到地下準備好居住的地方!闭f完,便盛裝上床去世了。晏仲也不悲傷,半年后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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