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考大學的時候,被面試考官問道:為什么會選擇葡萄牙語專業(yè)?我的答案是:正好趕上澳門回歸,想來這個專業(yè)將來會有更廣闊的用途。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我作為澳門基金會與北京外國語大學長期合作項目的首批受益學生之一,在1998年至1999年間,以交換生的身份在澳門大學讀書。
回歸之前,內(nèi)地學生在澳門還算是留學生。行前的繁瑣手續(xù)可不比現(xiàn)在,只消一張港澳通行證即可。我們必須得辦理因公護照,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才拿到赴澳門的簽注。
窮學生到澳門,坐不起飛機。全班20個學生,浩浩蕩蕩地集結(jié)在剛剛建成的北京西客站。從北京到廣州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再轉(zhuǎn)乘到珠海的大巴車,由拱北入關(guān)閘,再心驚膽戰(zhàn)地搭乘價格不菲的計程車……將近兩天的時間,才算到了學校。
那時候的澳門大學尚沒有建設(shè)橫琴新校區(qū),學校坐落在凼仔島上的一處山頂。一旦離開澳門本島,跨過澳凼大橋,就幾乎不再見燈火輝煌的繁華都市景象,更像是身處在漁村之中了。
因為內(nèi)地公費留學生的特殊身份,我們受到的限制很多。出門必須攜帶護照,不得進入博彩場所。但是,即使如此,大學的不同氣氛已經(jīng)足夠讓我們感到新奇。早上不必集合出操,食堂可以吃到粵菜和西餐,兩個人一間宿舍,有公共的電腦房可以徹夜上網(wǎng)……
與我們拿到的獎學金相比,那時澳門的消費水平實在是太高。為了省錢,我們常常把午飯留出一部分晚上吃。可是放到公共冰箱里的飯菜又經(jīng)常離奇被盜。后來,我們幾個人湊錢買了一個破爛的二手冰箱。一打開冰箱門,幾只碩大的蟑螂先跑了出來。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我們這班內(nèi)地學生在澳大非常引人注目。澳大除了接納本地學生之外,來自亞洲、歐洲、非洲的留學生很多,國際范兒十足。但內(nèi)地學生不多,每年只有少量廣東籍學生入學。
在澳門讀書的那一年,發(fā)生了很多大事。其中之一,便是中國駐南斯拉夫使館被炸。雖然身處澳門,但這件事,依然激起了我們這班年輕學生的義憤。
在澳門給我們授課的基本全是葡萄牙籍的老師。葡萄牙是北約成員國之一。在使館遭襲事件發(fā)生之后,葡國老師一進教室,竟然首先鞠躬向我們致歉。
隨后,我們代表內(nèi)地學生,到議事廳前地抗議游行,在學校組織演講。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演講活動吸引了大批澳門本地學生。在之前的接觸中,我們普遍有這樣一種印象,澳門學生不關(guān)心政治,缺乏歸屬感。但在演講會上,當我講到在使館遇襲中犧牲的人中,有三人是我的校友;在這起事件中,有母親永遠失去了孩子,有孩子永遠失去了母親時,臺下的很多澳門學生都泣不成聲。
這起事件,令我們有機會融入澳門學生中。隨后,在一系列迎接澳門回歸的學生活動中,我們也成為中堅力量。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跟同學們在鎂光燈下合唱《七子之歌》的場景。我們一襲白衣,分散站在澳大校園中的階梯之上,齊聲唱著:“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1999年,我們這班學生與澳門一同回歸,F(xiàn)在,澳門基金會已經(jīng)三十歲,與內(nèi)地學生合作的交換項目仍在繼續(xù)。北外的葡語專業(yè)從過去的隔年招生,已經(jīng)擴大為年年招生。全國教授葡語的大學也已經(jīng)有十幾家。
聽說,澳門回歸之后,接納的內(nèi)地學生數(shù)量與日俱增。學生宿舍搬進了公寓。澳門物價指數(shù)保持穩(wěn)定,學生的獎學金也不再捉襟見肘。
我和我的同學們則以葡語專業(yè)為敲門磚,叩開了一扇扇職業(yè)的大門。但是,十五年過去了,我竟然再沒有機會回過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