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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歸張博士回國求職奇遇記
老張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下飛機,然后又是怎么到賓館的。他一路上并沒有喝酒,卻老覺得自己醉醺醺的,看什么都不太真實。好像有一刻他曾拉著行李箱狂奔,越跑越覺得自己是一頭被拴在一個巨大的磨上的驢——他那么努力地往前狂奔,卻逃不了回到原點的命運。
老張沒有告訴任何人回國的事,連自己爸媽也沒有講。以前聽別人說出國就是一條不歸路,總覺得有點裝B。真到了自己頭上,就發(fā)現(xiàn)這話說的其實一點也不假。雖然大家嘴里都說如今中國往上美國往下,但誰也不會真以為老張這種裸歸族是識時務的俊杰。
至于老張父母,雖然總跟鄰居叨叨說羨慕人家兒孫繞膝,但提起老張“在美國”時還是不免有種半惆悵的歡喜。所以老張決定還是等找到工作后再分次告訴爸媽他海歸及離婚這兩件事,好歹不會顯得他的人生多么蒼涼,也略微緩沖下對二老造成的沖擊。
可是沒有想到,原來拿著海歸文憑在自己的祖國找工作居然也這么難。雖然老張經(jīng)過博士后經(jīng)歷的洗禮明白了自己不是塊做學術(shù)的料,但不知道為什么,回國后的第一想法還是去學術(shù)界試試。
于是老張拿著簡歷找了幾所高校,轉(zhuǎn)了好幾圈找到所謂的“相關(guān)負責人”!跋嚓P(guān)負責人”的態(tài)度卻相當傲慢,拿著老張印著JACS文章的簡歷對老張說:“你這個條件——雖然是海歸,但論文的數(shù)量不多,質(zhì)量也一般哪。博士后做了一年,什么結(jié)果都沒有——為什么不繼續(xù)做了?”
老張有些尷尬,剛要回答,對方卻自己接下去了:“我看你也是沒有辦法才回來的吧?這樣吧,我們這里正在招師資博士后,你要是覺得有興趣就把簡歷留下,如果有教授對你有意向的話再跟你約面試的事情。”老張第一次聽說“師資博士后”這個名詞,本來還想問問清楚,結(jié)果對方一副日理萬機的樣子,直接給老張下了送客令。
回去一百度,才知道師資博士后是個畸形產(chǎn)物,跟大學擴招差不多,主旨是為了構(gòu)建和諧社會。簡而言之是又要做科研又要去教書,并且永遠都在考核期。至于待遇就更不清楚,居然是按照人事部全國博士后管委會相關(guān)文件制度發(fā)放工資。還有這么個部門。
老張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雖然對學校留戀,但實在犯不著去做個師資博士后,于是決定還是找個工業(yè)界的位置算了。
以前聽別人說找“學術(shù)界”“工業(yè)界”的工作,基本上論調(diào)是“唉,混AP無望,只好去工業(yè)界了”,好像只要一個有志于學術(shù)界的人聲明放棄搞學術(shù)了,就會立刻被工業(yè)界喜出望外地一搶而空。但這事沒有發(fā)生在老張身上。老張海投了無數(shù)份簡歷,收到的回音卻寥寥無幾。
后來才想到是投工業(yè)界的簡歷需要重新修改的緣故。但不知不覺好幾個星期已經(jīng)過去了。老張本來打算工作定下來后再就近租個房子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找工作居然要打持久戰(zhàn),才退了賓館在光華BBS上找人合租了個廉價的兩室一廳。
跟老張合租的是一個大學剛畢業(yè)的男生,叫何方。說來也巧,居然也是生物專業(yè)的。重點大學本科畢業(yè),不想再繼續(xù)往上讀了,所以也跑來上海找工作。聽說老張在美國拿了博士學位,還“讀”了一年博士后,景仰不已。結(jié)果何方找到工作兩個星期以后,老張才拿了三個面試,而且有兩個已經(jīng)明確地黃了。
兩人晚上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何方說,兄弟,沒事,工作和感情一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他們不要你是他們的損失,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再說了,你不是還有一個面試嗎,還是美國企業(yè),大公司,好好把握唄。老張抿了口酒,苦笑著說,怎么感覺什么到你嘴里都不算個事情?何方裝作老朽的樣子捋了把不存在的胡子說,年輕人,萬般皆浮云哪。
老張跟美國公司的面試還挺順利的,因為方向?qū)冢蠌垘缀鯖]有在任何一個技術(shù)問題上面卡殼。最后一輪面試是見大頭。大頭說,你的專業(yè)知識不錯啊。老張謙遜地說,還好,還好。大頭說,你填的期望薪資有點偏高嘛。老張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只填了八千月薪。
大頭說,我也理解你的想法,博士,海歸,還發(fā)了一篇非常不錯的論文,怎么樣都值八千一個月。但是我們公司是按職位來定薪水的,這個職位呢本來就是碩士也可以,所以薪水我們最高只能開六千。你也是找第一份工作,對薪水有期望正常,但是更應該看公司給你提供的發(fā)展空間,你認為呢?
聽了這番話,老張覺得全身的血都刷地一下子涌到頭頂上來了。月薪六千,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這樣被標了價。老張很想吼一句F word,但是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謝謝您,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吧!比缓筝p飄飄地,他被自己的腳帶離了那個尷尬的地方。
晚上回去跟何方說的時候,何方說,媽的,兄弟你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老張說,沒錯,就是那種感覺。何方說,不過我要是你,就先把那份工作接了,以后再慢慢跳唄,騎驢找馬總比走路找馬強。老張說,兄弟,你年輕,有的是資本。我年紀已經(jīng)大了,第一份工作起點重要。我就不信我他媽的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何方說,對,不蒸饅頭也要蒸口氣呀!干杯!
然而老張仿佛是被詛咒了,接下來整整一個月,他居然連一個面試都沒有。何方的培訓期結(jié)束,基本上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自然也無暇再陪老張喝兩杯小酒。老張開始每晚做同一個主題的夢,那就是他在各種胡同或者迷宮或者森林里迷路,找不到出口;蛘呤呛貌蝗菀渍业搅顺隹,伸頭一看,小路原來通向萬丈深淵。
比工作毫無著落更糟糕的是老張的儲蓄也日漸減少。他起初以為余雨比他更需要錢,所以把大部分儲蓄都留給了余雨,結(jié)果到了上海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管這兒叫魔都。這地方真的能把一個正常的人變成魔鬼,連從來視金錢如糞土的老張,如今也是滿腦袋地在想著馬捏這種阿堵物。
老張后來打電話給那個美國公司的人力資源部,告訴他們說可以接受月薪六千的條件,結(jié)果他們說招的人已經(jīng)上班兩個多星期了。老張想,實在不濟就去學校做那個勞什子的師資博士后,結(jié)果根本沒有教授電話過他。
老張也開始趕場各種招聘會。但是就像何方說的那樣,除了高校里的正式招聘會,外面的大部分都是些低層工作,不適合他這種級別的人去跑。但是和一個人在家里憋著等電話相比,老張還是更寧愿去趕招聘會,可以些微彌補點內(nèi)心的空虛。
但是當他真的跟那些剛畢業(yè)的年輕面孔擠在同一個招聘臺位前時,心里又是另一樣的惶恐。后來招聘會趕多了,感覺就有點像當年去相親:回到家以后,根本想不起來今天又給哪幾個公司遞了簡歷,又分別申請的是什么職位。
后來就根本不看是哪些公司在招聘了,就隨著人潮走到各個臺子前看看。遇到并沒有合適的位置的地方,也裝作專業(yè)地瞅著招聘職位發(fā)一會兒呆。
“嘿,張曉翔!”有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正在發(fā)呆的老張的肩膀。
老張嚇了一跳,定神一看,居然是高中同桌林立群。
“你不是去美國了嗎,怎么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林立群說,“還真不把咱當哥們兒了?”這話老張還真不知道從哪里接起,因為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跟林立群是哥們兒過。那時候老張是班里的尖子生,林立群是班里的“害鬼”,兩人同桌純屬班主任一廂情愿的“一幫一”想法。
結(jié)果一學年結(jié)束,老張還是那個老張,林立群還像老師說的那樣“雞立鶴群”,兩人雖然沒起過沖突,但也基本沒有過共同語言。可是老張還沒怎么反應過來,林立群已經(jīng)吆喝著收了招聘的攤子,把老張押到他的車里去共赴午餐了。
吃飯的時候老張才了解到林立群出現(xiàn)在招聘會場純粹是個偶然事件。因為他已經(jīng)是xx生物科技公司的老總了,這天公司沒什么事,才想起去招聘會湊湊熱鬧。推杯換盞之間,兩人不知不覺都有些醉。十幾年沒怎么聯(lián)系過的兩個人,此刻竟像生死之交似的開始互訴衷腸。
老張基本上半帶哭腔地說完了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后,林立群拍著他的背說:“曉翔,跟你說句真心話,我覺得你挺傻的。你會念書考試,這個不假。但你還是傻。有本暢銷書叫什么來著,對,窮爸爸富爸爸,回頭你得看看!那里面說有些人就愛買些實質(zhì)上是負債的資產(chǎn),這說的不就是你嗎?
你說你當年高中的時候考試,每次你都非得憋著考個全校第一?瓷先ス怩r吧,其實是給自己下套。后來你有次不小心考了第二,被你爸甩耳光帶著手指印來上課的還記得不?后來你上了名牌大學熱門專業(yè),咣,又一個套。大家都覺得你該往上念,你就又往上繼續(xù)念了,咣咣又兩個套,對不,一個是美國留學一個是博士學位?
現(xiàn)在你海歸了,看著光鮮,事實你心里也清楚。套兒哽在那兒呢,上不去下不去的,別人看著好,自己難受,其實不值當!你再看看我,當初那老班怎么說我的,說我‘雞立鶴群’,‘害群之馬’。但是我高中樂得輕松,我爸媽也對我沒期望,后來我上了個大專他們還給祖宗上香祭拜,搞笑吧!
大專畢業(yè),他們都覺得我要是能找到個工作就謝天謝地,結(jié)果我找了份工作,月薪八百,他們高興的什么似的。后來我不高興干了,把工作辭了,我爸媽傷心也傷心,但也沒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反正我就是那么一個敗家子,他們習慣了。后來我開始捯飭保健品,瞎打瞎鬧的,運氣不錯,居然搞了個公司出來。
他們還是對我沒期望,覺得我搞起來的公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會倒掉。結(jié)果,嘿,后來我給公司換了個時髦名字,如今快要做上市了,我這也算是給自己下了個套。不過有過去的基礎擺在那兒呢,我沒壓力,反正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老張借著酒勁,腆著臉說:“立群,不如你招我去你們公司干吧。”林立群哈哈一笑,說:“曉翔,你現(xiàn)在有點兒饑不擇食了啊。我這個破公司,對你來說就是個小廟堂,留你是耽誤你。哥們兒還是看好你的。”老張還想說點兒什么,林立群抬腕看表,說:“哎呀曉翔,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都這個點兒了,我晚上還約了一個經(jīng)銷商吃飯。那我們改日再聚,好吧!”
跟林立群吃過飯后的一個多星期,老張都沒有再去趕過招聘會的場子。他好像是害怕再碰見林立群或者其他什么混的風生水起的熟人,又好像是病了。他的時差明明幾個月前就倒過來了,如今白天卻老想睡覺。一睡覺就又重復地做萬丈深淵的夢,有時他還夢見自己義無反顧地跳下去,然后一頭冷汗地被嚇醒過來。
老張也沒有辦法再想任何關(guān)于錢的事情。他查賬戶余額的時候一身冷汗,何方跟他提起很快要交下面一季度房租的時候他也是一身冷汗。為什么什么都那么貴,只買打折商品也那么貴。為什么還是找不到工作,連面試也沒有。為什么。為什么自己的人生就像他們調(diào)侃的那樣是個茶幾,上面擺滿了杯具。難道還要跟著擺放上餐具。
“你看了浙大那個訃告沒有,簡直是太可笑了。”難得沒有加班的何方跟有些恍恍惚惚的老張說。
“什么訃告?”老張隨口問。
“啊?你不知道?就是浙大那個跳樓海歸博士的訃告啊。上面居然還注明了微波爐,空調(diào)什么的,在網(wǎng)上都被人罵死了。哪有這樣惡心人的訃告!
老張聽到何方說“跳樓海歸博士”六個字,一下子被嚇的清醒了,以為何方說的是自己。去網(wǎng)絡上一搜,果然是鋪天蓋地的討論以及媒體報道。老張仔仔細細讀了浙大的訃告,句句都像是寫自己的。原來人如果活得卑微,連死了也不會有尊嚴。
瀏覽完幾乎所有的相關(guān)討論,老張覺得被代入著死了一次,然后有幸看到了自己死去之后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忽然覺得好輕松,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老張這一覺睡了整整十六個半小時,異常踏實,連夢都沒有做。醒來之后何方說,兄弟你這一覺睡的夠久的,有點嚇人。老張說,還好還好,十六個半小時不就等于正常睡眠八小時嗎。何方說,看來這一覺睡的精神可以啊。老張說,必須的。何方說,哇,兄弟你不是被穿越了吧,整個人說話口氣都變了。老張只是笑笑。
交了接下來的三個月房租之后,老張拿剩余的錢買了點給安安的玩具和一張回家的火車票。看著路邊變得越來越熟悉的風景,老張想起很多少年時的時光,真的就如歌里唱的那樣: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一路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老張的父母看到老張回家,驚喜多過于詫異。安安已經(jīng)開始認生了,開始甚至不要老張接近她,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就開始張開胳膊要求老張抱抱。老張抱她抱上了癮,手都麻木了還不舍得放。
老張沒有想到原來父母已經(jīng)知道了他離婚的事,因為余雨的爸媽已經(jīng)為此事登門道歉過了,并且還送了一副金手鐲給安安。老張解釋了一下決定回國發(fā)展的事,老張爸說:兒子,這些天來我跟你媽思來想去,覺得我們自始至終都在包辦你的人生。你也三十好幾了,大了,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就去過怎樣的生活吧。你要是想留在老家去縣中當個老師我們也不反對。
老張他爸只是隨口一說,老張卻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于是就去縣中找了下校長。當年的高考狀元,現(xiàn)在的海歸博士后居然要回母校當老師,校長當然是樂開了花,還給開了兩千五月薪的高工資,但條件是老張必須在兩年內(nèi)考取教師資格證書。
老張自我調(diào)侃說,這真是雄關(guān)漫道金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啊。他的同事也開他玩笑,說,海歸博士后有什么了不起,我有教師資格證書,他還沒有!這件事還差點兒被電視臺炒作,后來由于校方干涉才作罷。不過還是有小報記者找到了老張,想知道他的心路歷程。
老張說,我一個同學跟我說,有些東西,看似光鮮,其實是給自己的人生下套。我當時覺得他是小人得志,在找機會揶揄我,回頭一想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嗎。所以我就把我自己的套給砸碎了,過我自己真正想過的日子。
后來,擅長考試的老張很快拿到了教師資格證書,并且評上了中高的職稱。正如何方當初說的那樣,感情和工作是一回事,要講究水到渠成的緣分。老張再婚的那天,還接到了余雨的電話。余雨說,當初是自己不懂事,對不起老張。如今她只有祝福他。電話這頭的老張笑一笑,寬厚地說:沒事兒,都過去了。對了,安安很喜歡她阿姨,你放心。你也要幸福。
最后,老張愿大家世事靜好,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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